第32章(2 / 2)

林千星摸到的是周奶奶的脸,被一角预制板砸下。元泽小心地顺着周奶□□部脸颊的形状,一小块一小块地清除掉周围的砖块石子,然后是脖子、肩膀、腰腹、腿......走过去挡在林千星身前,不让他看到。

120先到,到场宣告死亡,出具了死亡证明。

110来找元泽核实了情况,签了个字。

那个胖女人重新打起了伞,垂着头站在旁边,偶尔扯着眼皮偷瞥警察两眼,一直到警察的车开出了巷口才暗暗松了口气。又垂着眼皮来到元泽和林千星身前,弯了下腰,道了声谢,整个过程都不敢抬眼看他们。

她是周奶奶的儿媳,刚和周奶奶站在院子边为小院拆迁的事吵架,吵到后来动起了手,把周奶奶往围墙上推了一把......

警车、救护车拉着笛,长一声短一声地驶远,被倾盆大雨的声音盖住,车顶灯在腾起的水花中闪出微弱的红蓝相间的光......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围着周奶奶,有好心人站得很近,在周奶奶的上空撑起了伞。

周奶奶一身碎花绵绸褂子、平躺在地上,脸上血肉模糊,淡红色的血迹混着黄泥红砖的杂乱颜色,被雨水冲刷,晕染在周奶奶身体周围。

大家都在等着灵车的到来。

元泽和林千星站在人群外,全身上下已经湿透,手上胳膊沾满黑黄的泥浆,混着血水,不成样子,两人都穿着运动短裤,膝盖小腿也全是污渍,蹭破的皮肤,青紫的,不知道是磕了还是砸了的瘢痕

元泽捡回伞,举着伞的手环在林千星肩头,林千星在发抖。

别看,回家。元泽手上使了劲,带着林千星往46号的方向走。

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自己的同类血肉模糊地倒在眼前,不再像一个人,倒像是件什么东西,没有了任何感知,倒在泥巴浆里也不会再有任何反抗,最后会被人拿袋子一装,往车上一丢。

林千星被元泽搂回家,一路沉默。

洗一下。元泽把伞收起来,竖在门边,抓着林千星手腕往卫生间里面走。这时候才感觉到手胳膊还有膝盖针刺似的疼。扭头看林千星也好不到哪儿去,胳膊腿黑黑红红一片,咬着嘴唇,眼神空洞,没有回答他。

我看看你手,元泽没在意林千星的沉默,小心地抬起他的手,细长的手指有明显的刮擦伤口,指甲盖翻起来两个,露出红色的甲床,看着就疼,元泽嘶了一声,皱着眉头问,你指甲剪放哪儿了?

林千星眨了下眼睛,回过神,我去拿,元哥你先脱了,湿透了都。两脚互相蹭蹭,蹬掉鞋子,弯腰扯掉袜子,赤着脚往卧室里走,还没走出卫生间门又退回来,把上衣裤子都扒掉了丢进洗衣筐。一身的泥巴,别把卧室弄脏了。

从床头柜里翻出来一个银色的指甲剪,林千星捏着走回卫生间,是不是指甲盖翻了,我帮你剪,元哥。

元泽把自己扒地也只剩了条内裤,透湿的衣服贴在身上,没谁受得了。站在花洒外面,拧开水龙头,伸手试着水。

等会儿,我试试这个,元泽把胳膊往花洒里面伸,又马上撤出来,你这个水的强度可以调节吗?这水流猛了,打地我胳膊有点疼。

可以,我来。林千星走过去,扭着水龙头旁边的一个小旋钮,花洒里的水流柔和起来,这样,行了吗?

嗯,可以了。元泽又伸出胳膊试了下,然后把左手食指伸到林千星眼前,这个指甲,帮我剪剪,劈了。

疼吧?林千星小心地捏着他的指尖,把指甲剪锋利的前端轻轻靠在他的指甲缝里,咔嚓剪掉翻起来的半截透明指甲,啧,剪缺了。

没事,元泽把手举到自己眼前,对着门边的微光佯装在意,斜眼看到林千星捏着指甲剪也在看他举着的手,手拿过来,我给你弄。

把林千星的手抓过来,眼皮低垂着,一点一点地剪掉翻起的指甲,一次不敢多剪,怕剪着肉了。

待会儿洗干净了得包起来,你这指甲都去了一大半了,不知道疼的吗?元泽给他剪完指甲,抬着他的手伸进水流的边缘,让原本柔和的水洒在他手上的时候,更轻。

你不也一样?林千星温顺地随着元泽动作,洗手、洗胳膊、洗头、洗全身......

元泽轻轻地帮林千星清理伤口里的碎渣,轻轻地抚过他胳膊上排列整齐的疤痕,比低语时的呼吸还要轻。

洗头的时候让林千星弯着腰,元泽怕水打到了他的伤口。洗发水糊住了自己的手心,也疼。手指插进林千星的湿发里,帮他揉出泡沫,缺了一小块指甲的指尖像钉子钉进去似的疼。

扯着浴巾,帮林千星擦干全身的时候,元泽的嘴唇停在了他的后脖颈,轻轻地吻了下去。不带任何情.欲,只想传递自己的温柔和心疼。

元哥。后脖颈的那一下亲吻逗得林千星心也软绵绵的,他把手伸到后面,轻拍了下元泽的大腿。

嗯?

其实没那么疼,都是些小口子,你弄这么小心。元泽的唇触碰着林千星的肩胛骨、莲花纹身的地方,林千星想转身抱着他。

我愿意啊。我就愿意心疼我男朋友,你有意见?元泽没给他转身的机会,在他背后推了一把,擦干了,先出去,把碘伏棉签云南白药找出来,我洗完了来给你擦药。

先拿棉签把伤口沾干,再用碘伏消毒,最后撒云南白药药粉。处理伤口这件事,两人经常操作,只不过以前是自己给自己弄,久病成医。

元泽让林千星把腿支在茶几边上,自己蹲在边儿上,拿棉签涂完碘伏后,捏着云南白药的棕色小瓶往林千星的伤口上点药粉,恍然大悟似的,忽然抬头问道,其实还好对吧?这点小伤也不算什么。

元哥,你这......我刚洗澡时候说的话,你现在才听见?林千星伸手捏着元泽头顶翘着的发卷儿,你这反射弧,啧啧。

嗯,反射弧绕球三圈,元泽站起来,把用过的棉签丢进垃圾桶,绕到另一边坐到沙发上,撕了两张创口贴,开始给林千星绑指甲盖,这事是不是挺奇怪?这点伤放我自己身上,我看都不会看一眼。可要放你身上,我就觉得这伤太严重了,你肯定疼,你一疼我就心疼。你说我是不是死定了?

把林千星的指尖包好,元泽把它们放到自己唇边叭了一口,笑着说,给你吹口仙气,好得快。

元哥,林千星无声地看着元泽慢慢地收拾好自己身上所有的伤口,鼻头红红的,我刚才害怕了,很害怕很害怕。

把腿从茶几上放下来,林千星探着身子拿了根棉签,抓过元泽的手,开始帮他处理。

元泽伸手揉了下他的头。

屋外的雨小了,淅淅沥沥的,风也小了,雨丝斜着飞进屋里,带着一点若有似无的凉意。

我害怕那样的人脸,没有知觉的,血肉模糊的。林千星长长地憋了一口气,再吐出来,努力让自己用一种旁观者的视角来叙述。

我小时候经常看到我妈那样,倒在地上,满脸的血,眼珠一动不动,身体也不动,我怕她就那么死了。

要是她死了,我爸也得死,我爸酗酒,每天喝,喝高了就打人。他要把我妈打死了,那他是不是也得死?

最后还是我爸先死了,喝多了,车祸。

我还以为是我做错了什么,我妈挨打的时候,我就想一定是自己惹他不高兴了,可能是我哪儿又做错了吧?是不是跟高朋江然他们瞎玩了?是不是又考试没考好被老师告状了?或者偷偷从他兜里拿了钱给我妈被他发现了?

后来发现都不是,他就是单纯不高兴了,就是单纯喝多了想打人,他讨厌我,可惜我发现地太晚了......我害怕了那么久,都白害怕了。

帮元泽擦完碘伏,林千星换了根棉签,低着头给他擦药粉,长长的睫毛微风吹过似的抖动,元哥,你是不是一直想问我胳膊上的疤怎么回事?棉签上的药粉擦完,林千星又伸进药瓶里沾了一些,那个不是我自己割的,我对自己没那么差,是我爸割的。他不许我哭,哭一声割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看文的小宝贝们,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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