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俊刚想反驳,话还没说出口,义叔提起一摞书哐的一声笃在车的铁板上,皱着眉说:说了多少次了,这里不行,这是学校,那么多十字路口,非要在这儿闹。
王文俊收起了斗嘴的心思,有点委屈,我跟他说了,去年不是开过会了嘛,不从这儿走,跟我说也没用,又狠狠地啃了口黄瓜接着说,他说他不管,还说我们是见死不救,千婆子算的就在这个方向才行。
钟意秋没明白是什么意思,但是他想起来,来的那天在镇上,卖鱼的李鸭毛问他去袁家庄是不是找千婆子,说是个很灵的神婆子。
他们都在外面讨论,钟意秋只好凑近正蹲着分类码书堆的肖鸣夜问,学校哪里有十字路口,千婆子为什么要走这里?
肖鸣夜手里活儿不停,扭头看了他一眼也不说话。
嗳,问你呢?钟意秋又问。
不生气了?肖鸣夜回他。
这个押后再议,先说千婆子,钟意秋正经的说,想了想又补充到,我第一天来的时候在镇上,遇见一个卖鱼的大叔,说她很灵。
肖鸣夜擦了把汗说:他们讲究送鬼送神喊魂,要在十字路口,学校左边那个十字路口,说是方位最好,以前都是在那儿烧纸办法事,影响学校也吓得学生不敢上学,去年大队找了千婆子过来,不让再这儿弄,她也答应了。
钟意秋第一次听他说这么长的话,有点稀奇。
正想趁机把刚才在路上没问完的那个问题再问一遍,看他怎么解释,还没说说口,见王文俊穿着拖鞋哒哒哒的进来了。
二哥,上午你妹妹来了,说你二哥下午回来,让你晚上回去吃饭,王文俊对肖鸣夜说。
钟意秋:你不是二哥吗?二哥也有二哥?
第7章身世
袁家庄七十多户,几乎都姓袁,只有六户是外来姓,这里面就包括肖鸣夜。
他和别人还不一样,别的外来户是一家人都迁来这儿,比如磨豆腐家的邱叔家,当年他爹带着老婆孩子搬到袁家庄,现在邱叔也有孙子了,一代一代的慢慢扎根。
肖鸣夜是只有他自己。
他一点也不记得自己亲爹了,因为他爹死的时候肖鸣夜还不满一岁。
他妈王桂枝说他爹是得了急症死的,干一天活回去,晚上吃了两大海碗的面条,两个馒头,喝了半瓶酒。
第二天早上没起来就死了。
早上他妈做好了饭,见他还没起以为他装睡呢,过来娇嗔的推了他一把,才发现他已经硬了。
只有八个月的肖鸣夜睁着双大眼睛还睡他旁边啊啊啊啊啊的笑。
但是他大伯不这么说,大伯说他爹是被他妈害死的,他爹个一米九几的大汉,铁人一般,平时黑着脸能吓哭小孩,不可能啥原因都没有说死就死了。
王桂枝带着肖鸣夜守了两年,肖鸣夜三岁的时候她说活不下去了要嫁人。
肖家兄弟六个,他爹行三,当时他爷爷还活着,爷们几个一拍桌子说,你嫁人可以,孩子不能带走。
王桂枝当然舍不得孩子,但她更不想带孩子嫁人,心里也是天人交战,他们这么一说算是帮她做了选择。
她后来说,这都是命。
经人介绍王桂枝嫁给了袁荣招,袁荣招比她大十岁,前两年死了老婆,留下两个儿子。
王桂枝嫁到袁家庄过的还不错,没两年又生了个女儿袁玉兰。
本以为这辈子就这样过下去了,偏偏就没如她意。
肖鸣夜跟着爷爷长到五岁,虽是辛苦,但也还算安稳。
五岁那年夏天,爷爷死了。
死前召集几个儿子跪在床前发了誓,一定要把肖鸣夜养大。
可是发誓就像放了个屁一样简单,臭也就只臭一会儿。
安葬了爷爷的第二天,大伯来领他,肖鸣夜以为他要领自己去他家,但是没有,他借了辆自行车,把肖鸣夜送到了袁家庄。
钟意秋当然没有听到这么完整的故事,他只是在晚上吃完饭洗碗时,实在压抑不住自己的好奇心,问了六子。
六子简单和他说了来龙去脉。
我也不是很清楚,都是听村里人说的,二哥他从不提这事儿。六子甩甩手上的水说。
钟意秋问:在肖家就他一个,到这里也不是老二,那他为什么叫二哥?
这你就不懂了吧六子直起腰兴致勃勃的说,二不是老二的二,二哥是尊敬知道不?
说完想了想觉得自己好像说的不够明白,没有引起钟意秋的重视,又补充:就是厉害的意思,喊一声二哥,谁都怕!
钟意秋还是没明白,在黑夜里挑着眼尾看他,意思就是你说的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呀?
六子急的原地转了一圈,也没想出个词表达,只恨自己没多上几年学。
钟意秋看他干着急,试着问:是不是因为他比较二?
六子听他说的话楞了好几秒,反应过来后一下子就炸开了,手舞足蹈的叫嚷着:你说什么呢,怎么能是那个二!
钟意秋被他吓了一跳,挥着手忙说: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结果六子喊着喊着突然像是被人点了笑穴一样,哈哈哈哈的笑起来,笑的站都站不住,捂着肚子蹲下了。
钟意秋完全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肖鸣夜被叫回去吃晚饭,因为袁宝才从县里回来了。
袁荣招两个儿子,老大袁宝昌今年已经29岁了还没说媳妇,老二袁宝才在县城旁边的预制板厂里上班,娶媳妇已经两年了,还没生孩子。
肖鸣夜不想回去,但是他知道如果他不会去,王桂枝会让袁玉兰一遍一遍的来叫,他不想自找麻烦,更不想见到袁玉兰快要垮到地上的一张脸。
所以他只能回去。
他家住在村子东头,离六子家不算太远,门口种着两棵高大的枣树。
到了家,肖鸣夜直接去挨着牛棚的一间窝棚里找袁宝昌,家里不是没有房子,正房加堂屋一起共四间房,住着袁荣招老两口和袁宝才夫妻,还有袁玉兰。
本来袁宝昌也住在里面,袁宝才娶了媳妇就搬出来了。
搬出来后最开始是住在连着厨房的偏房,后来袁宝才去县里打工,弟媳妇说每天去厨房做饭,万一撞见大哥起床睡觉的,不好意思,怕人家说闲话。
袁宝昌就又从偏房搬出来,自己在牛棚旁边搭了个窝棚住。
见肖鸣夜进来,他停下手里的活儿,笑着说:小夜回来了,今天去镇上搬书本去了?
别说这个家了,整个乡整个镇估计都只有他大哥一个人叫他小夜。
肖鸣夜就当没听见这个称呼,嗯了一声弯腰摸了摸刚下生才半个月的小牛犊。
袁宝昌老实是出来名的,要不然也不会这个大岁数还是个光棍,农村人说太老实的男人都娶不到媳妇。
但是肖鸣夜心里记着,如果没有袁宝昌的老实和善良,恐怕自己都不能活着长大。
所以在这个家里,王桂芝都难得听到肖鸣夜一句好话,他却跟袁宝昌最亲。
他从未叫过袁荣招爹,也不怎么叫王桂枝,更不会搭理袁宝才两口子,只有对袁宝昌,会恭敬的叫声大哥。
宝才回来说带春巧去县里医院看看,明天就走,袁宝昌坐在床上说。
袁宝才结婚已经两年了,一直怀不上孩子,偏方都不知道吃了多少,终于想起来去医院了。
肖鸣夜不关心这些事,他手贱的扯着小牛犊耳朵问:盖房子的事儿咋说的,今年冬天能动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