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校长愕然,袁艳这种智力有障碍的人在农村很多,别说孩子,大人很多时候都不会把他们当成正常人平等对待,遇到了逗几句当成开玩笑了,钟意秋却这样认真。
他脸色平静,眼神执着,透着决心和坚持,郑校长心里开始矛盾起来,真不知道这样的老师到他们学校来是幸还是不幸。
张辉妈答应了钟意秋的要求,心满意足的走了。
王文俊久久的看着钟意秋,眼睛里是难得的欣赏,他主动过来说帮上下午的课,让钟意秋休息。
钟意秋歪着头狐疑的问:你教语文的,会教数学吗?
王文俊:
钟意秋:哎!为什么走,回来呀,帮我上课吧
他也无处可去,在后山转了转,满山的树叶都落了,光秃秃的山像是拔光了毛的鸡一样,透着莫名的羞耻,两片山群间的河却被衬托的愈发广阔,不急不缓的河水安静的抚慰自然的凋零。
旁边人坐下时不用看就知道是肖鸣夜,他脚步沉稳,和他人一样,什么都不怕,一切都像是在掌握之中,我只有他会因为担心自己而稍稍急促,这份珍贵的关怀让钟意秋心里躲起来的委屈一下子浮上眼睛。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眼神,给对方带来了什么刺激,却生生被肖鸣夜的眼神吓到了。
钟意秋以前看书,上面总是形容眼神像是漩涡,深的可以把人吸进去,一直觉得这是文学的夸张手法,因为根本想象不到这种景象。
而现在,这一切就发生在他眼前,肖鸣夜的眼睛像是看不到底的漩涡,带着强劲的龙卷风,裹着他不由自主的跳进去。
他甚至能看清楚对方瞳孔里自己的影子,能清晰的数清楚他缓慢的眨眼次数。
钟意秋突然有点害怕,肖鸣夜实在有点吓人,自己又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其妙的有点害羞,不敢再对视他像是要把人烧穿的炙热眼神。
好在时间不长,在他低头躲避的瞬间,肖鸣夜像是被雷劈醒了一样,转开了眼睛。
两个人回去时默契的都不说话,尴尬像是无形的绳子把他们绑住,让每一个微小动作都增大一倍的惊动双方。
还没进院儿就听见六子的声音,钟意秋再也没有像现在更喜欢他更高兴他在这里了,来的太太太及时了。
秋儿!你咋了!不是说就只吵架没打人嘛?你的脸怎么红的跟猴屁股样的!六子大声惊呼。
钟意秋:
肖鸣夜转头看了看他的脸。
钟意秋:!
六子一点也没看出他俩反常的表情继续说:你啥时候买的蛋糕,剩的几个我都给吃了,太好吃了!
肖鸣夜:
可怜的六子,本来听村里的小孩说了今天学校发生的事,赶忙来安慰钟意秋,结果见面两句话就把人家两个人都得罪了!
义叔晚上做了一大桌子菜,还杀了只鸡,打了两斤斤酒,王文俊破天荒的专门骑车去镇上买了几斤卤牛肉,他俩明显是为了安慰今天受打击的钟意秋。
这一行为又给了六子一个暴击,别人的安慰都是买好吃的,只有他,不仅啥也没带,还吃了人家藏起来的东西。
那个啥黝黑的脸虽然看不出来羞红的颜色,他支吾的话里却全都是尴尬,对了!秋儿!今晚我不回去了,陪你睡,陪你说话,咋样?
不咋样!吃饭!肖鸣夜咚的一声把椅子笃在他身后。
喝了几杯酒,义叔也没提今天的事儿,倒是王文俊断着酒杯站了起来,郑重的向钟意秋敬酒。
钟老师,我先给你道歉,以前对你说话不礼貌,他一仰头干杯中酒了。
钟意秋也想站起来,王文俊压手示意他坐着,又倒了一杯举起,我一直对你有偏见,可能是因为你是城里人吧,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但是这段时间相处,我确信你和其他人不一样。
王文俊又干了,虽然他说的话真诚又让人感动,但是也不能这么喝啊!钟意秋已经陪他喝两杯了,眼下的形势明显离结束还远着呢!
这一杯是为了感谢你叫醒了我,我念的是市里最好的师范,又以全校最好的成绩毕业,我本以为自己一定会分到市里的学校工作,结果市里的名额被人顶了,给分到县里,呵县里小学工作半年也被人顶了我爹鞋都跑烂了到处求人王文俊举着酒杯的手有些颤抖,嘴里的话说不下去。
他干了第三杯,一口气又倒满,到这里来,我啥想法都没了,混着呗反正没啥意思
他声音有些哽咽,钟意秋抬手制止他,不想让他再喝,闷酒只会越喝越闷。
义叔拦住他,别劝,让他喝,今天大家都喝好,也说好!
我原本不喜欢你,城里人,又没念过师范,来农村小学,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王文俊笑着说,但是你让我刮目相看,让我知道,任何时候,任何境遇,只要自己不放弃,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有意义的,农村小学一样可以做出成就!
钟意秋震惊,没想到王文俊把他捧到这样的高度,难道是因为自己今天和学生家长吵?这也不是什么好影响啊?
他有点心虚,端起酒杯站起来,我我其实也很纠结,不知道该怎么做,一直想放弃也闯了很多祸
不,那不是闯祸,是你的勇气和责任,我连闯祸都不想闯,心里从来就没接受这所学校,这里无论发生什么,和一点关系都没有!王文俊肯定的说。
钟意秋被他的诚恳感动,两个人惺惺相惜的干了一杯。
别喝了,先吃饭,肖鸣夜拉他坐下。
钟意秋看见对面六子眼神都绿了,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的碗,他低头一看,碗里明目张胆的放着一个肥硕的鸡腿,另一个在义叔碗里,因为他是长辈。
他有心给六子分一半,但是想想就知道鸡腿是谁夹给他的,如果分了就太伤肖鸣夜的一片心意了,只能硬着头皮在六子的紧盯死守下吃完了。
六子为了表现自己并不是来白吃白喝的,一定要留下来陪钟意秋睡,钟意秋觉得没必要,让他回去,他这几天也听别人说,一到了农闲的时候,农村就不太平,小偷多起来了,六子妈一个人,家里没男人实在不安全。
六子说闲着没事,再说他家也没养牲口,小偷大多都是偷牲口才能卖钱,而且他每年到农闲都会出去做木工活,他妈自己在家都习惯了。
钟意秋还是不放心,而且他也不习惯和别人一起睡。
今晚就在这儿吧,肖鸣夜突然说,为他们下了决定。
钟意秋疑惑的看他,心想你刚才不还说没必要让他留这儿陪我睡嘛!
六子是个没心没肺的人,他的睡觉习惯和他一模一样,加上今晚又喝了酒,信誓旦旦的说要陪钟意秋聊天,结果自己躺下不到两分钟就睡着了。
钟意秋无语,倒了杯水放在床头,也准备睡了,他喝了酒也有点晕。
肖明夜站在门口,双手垂着看他忙活,镇定的说:去我屋睡吧,他睡觉打呼噜。
没打啊?钟意秋看着安稳睡着的六子疑惑的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