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咋地，我给你算的不对？”会计推着算盘在烂木桌上来回摇晃了两下，算盘珠子相互撞击发出清脆的啪嗒声，他摆好了算盘运指如飞噼里啪啦又算了一遍。

算好了账，会计对着算盘上的结果一看，翻了个白眼对孙平川到：“结果一样，我就说嘛，我怎么可能出错？今儿是最后一次分钱粮了，我早几天就算过两次，呐，你看，几次结果都一样。”

“你肯定算错了。”孙平川铁口直断：“不然我咋才三块二毛钱半袋子苞谷粒？”

“你别无事生非。”会计拿起算盘夹在腋下站起来就准备走人：“咱们每季收完粮都算当季的分账，算分账时就把粮食都分配好了，这最后一次钱粮分配是按今年一年的总工分来进行分配的，你们家今年有多少工分自己心里还没点数？你搁我这儿胡搅蛮缠啥呢？”

被人质疑业务不精湛的会计夹着算盘一甩袖子走了，剩下孙平川傻了眼，他捏着手里的三块二毛钱望着地上半袋子苞谷粒不寒而栗。

过完年到四五月里新粮才能下来，家里一点儿存粮都没有已经快要断顿了，指望这半袋子苞谷粒别说养活全家人了，只他一个人吃也坚持不到明年新粮下来的时候。

那他们一家人该怎么办？真的喝风屙屁全饿死不成？一想到这儿孙平川就急眼了，一着急他扭歪的更厉害了。

孙平川歪歪斜斜一路从生产队大院找到了大队部，已经升任了大队支书的族兄弟孙富贵正在给底下几个大队干部开会，孙平川就守在大队部的院子里，直等到晌午头会议结束。

会议一结束他上去就抓住了孙富贵：“富贵兄弟。”

“平川兄弟过来了，来，到这儿坐。”孙富贵扶着他进了一间屋子里，安排他坐下，又给他倒了一杯热水。

孙富贵的殷勤让孙平川心里稍微安定了那么些许，他也不多说客套话，直接翻着白眼冲孙富贵到：“富贵兄弟，我这日子过得凄惶啊，家里眼看就断顿了，年我都没法过，原指望着这次年底算总账能撑些日子，结果你看看。”

孙平川把捏在手里的几张钞票展开让孙富贵看看清楚：“总共给我分了三块二毛钱半袋子苞谷粒，这点钱粮够干啥？过完年我们家就得断顿了，兄弟你现在可是大队支书了，你可不能不管我啊！”

孙平川说着眼泪就落了下来，再配上他那半残废的身体，怎一个可怜了得？

孙富贵看着自己兄弟这惨样，眼圈也红了，他清了清嗓子道：“兄弟呀，真不是不帮你，我尽力了，你欠大队里的那千把块钱，我已经做主给你抹了。”

“你把账给我消了？”孙平川闻言呆住了，一千多块钱，城里的正式工也得干上三年才能拿到，孙富贵要是真给他消了，那这份人情算是给大发了。

“是啊。”孙富贵长叹一声点点头：“县里已经下了通知，过了年咱们全县境内都得划分好责任田，彻底取消大集体了，我逮住这个机会，提议把社员们欠生产队的钱粮都给抹了。”

“所有人的欠账都给抹了？”孙平川又翻着白眼去看孙富贵，要是所有人的欠款都被抹了，那自己还用不用领孙富贵的人情？

“不抹别人的，咋好单独抹你的？”孙富贵浑然不知孙平川内心的想法，他又叹了口气道：“全大队属你欠款最多，足有一千多块钱，这也是正好赶到这个点了，要不是包产到户取消大集体了，这么一大笔款子，哪能说抹就抹？”

“那是那是，不过这些都是外因，归根结底这账能消掉全都是因为有你给我操心，兄弟我谢谢你了。”孙平川跟孙富贵道谢，话说得诚意十足。

孙富贵连连摆手：“咱们都是亲亲的兄弟，这些客气话就不用多说了，能帮你的，不用你说，我肯定不会袖手旁观。”

“还是兄弟你仁义。”孙平川说着话眼泪恨不得就要掉下来：“账虽然抹了，可我这日子还是过不下去，家里连隔夜粮都没有，不然我也不能来找你，还请兄弟你帮我想想办法。”

“你们两口子身体都不好，家里又没个正经的壮劳力，日子确实艰难。”孙富贵叹着气点头：“生产队是指望不上了，队里的钱粮都已经清空，我去找大军二军跟你说和一下，就算是分家了，也不能不供养父母。”

“那感情好，你是他们大爷，又是支书，他们不敢不听你的。”孙平川一听孙富贵揽下了这件事儿，立马嬉笑颜开。

孙富贵背着半袋子苞谷粒给孙平川送回了家，又马不停蹄地来到了村西头的孙大军家。

孙大军夫妇热情地接待了他，待孙富贵把来意一说，孙大军长叹一声红着眼圈跟他诉苦：“富贵大爷，不是我不奉养爹娘，实在是有心无力，你看看我过的什么日子？”

孙大军指着能看见天光的屋顶哽咽到：“我是净身出户的，现在还住着漏雨的草房子，我屋里连张床都没有，眼看就要过年了，我都给孩子扯不起一件子新衣裳，我倒是想奉养爹娘，我拿啥奉养？”

“既然这样，要不然大军你还是搬回家去住吧，你爹娘身子不好，底下几个弟妹年龄也小，你搬回去一家人也能互相帮衬不是？”孙富贵极力相劝。

孙富贵的话一出口，孙大军就断然拒绝了他：“富贵叔，要我搬回去的话你就不用说了，当初家里出了事儿，我带着底下一连串儿的弟妹累死累活地干，就盼着能早点儿还上生产队的欠款。”

“我爹娘呢？一天天对我意见大的不得了，我上工累了一天，回到家里他俩还把我当个小孩子一样训斥，一言不合就是一顿臭骂，都说隔辈亲，别人家的爷奶都亲孙子，我家小子压根都不敢往爷奶跟前去，一句话说得不对他爷奶是张口就骂抬手就打，我回去干啥？回去惹他们生气去？”

孙大军才不想回去，家里是有房子住，问题是，家里还有一对儿脾气暴躁一点就着的半残废爹娘，还有六个待嫁娶的弟弟妹妹，自己身为长子，回去这一摊子事儿不都得全扛起来？

家里早就被王二麻子给拾掇的干干净净，连规整些的小椅板凳都没放过，三口铁锅被揭走了俩，自己要是回去了，还不是得从一穷二白干起来？既然要从头开始，那为啥不直接建设自己的小家庭呢？

孙大军头摇得拨浪鼓一样一口咬死就是不回去，他自己的日子过得也是捉襟见肘，根本没有能力供养爹娘。

孙富贵本身就不是多么能言善道的人，对着自己吃了秤砣铁了心肠的族侄儿，他是全无办法，翻来覆去说了老半天，孙大军全不接茬。

孙富贵恼火了，他抬高了嗓门对孙大军嚷嚷：“大军，咱桃花村可没有不奉养爹娘的人，你想做第一个？”

“富贵大爷你可说错了。”孙大军笑得不怀好意：“咱村第一个不供养爹娘的，难道不是我爹娘吗？”

孙富贵被孙大军给噎的没话说，他黑着脸站起来要走，孙大军追出来递给他一个布袋：“富贵大爷，当初我搬出来的时候身上一分钱没有，都是借的粮食，这次队上分下来的钱粮我都还账了，这里面有十斤麦子是我打算磨成白面留着过年用的，您把这拿给我爹娘吧。”

孙富贵提着这十斤麦子转头去了村东头的孙二军家，二军媳妇儿杨翠莲一看他拿着一袋东西上门了，立刻笑得见牙不见眼。

她上前几步就去拽孙富贵手里的袋子：“富贵大爷您来了，您看看您，也太客气了些，来就来呗，还带东西干啥。”

第67章年代文里的苦情小白菜20四六不懂的玩意儿

孙富贵手里的布袋被杨翠莲一把拉住了,慌得孙富贵赶紧往回夺：“别别别,这不是给你的。”

一听袋子不是给自己的,杨翠莲就变了脸色，灿烂的笑容眨眼间就不见了踪影：“不是给我的提我家来干嘛？消遣人呢？”

孙富贵被这婆娘气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懒得跟杨翠莲一般见识，直接黑着脸问：“二军呢？在家不？我找他有事儿。”

“我们家二军不当家，有啥事你跟我说。”杨翠莲一点儿也没觉着孙富贵不待见她,就算察觉了,她也不在乎。

“既然这样，那跟你说也是一样。”杨翠莲不给孙富贵拿凳子也不让他进屋，孙富贵只能站在院子里说话：“你公公婆婆都要断顿了,你跟二军打算咋办？”

“打算咋办？哎呦我的好大爷呦！”杨翠莲扯着嗓门直嚷嚷：“我倒是想给公公爹婆婆妈个万儿八千块钱让他俩花去，我也得有才行啊？”

杨翠莲说着话刷刷把自己两个裤子口袋翻了出来：“你看你看,我兜里比脸上都干净，就我这情况,你让我咋办？那只能凉拌了。”

“你这说的什么混账话。”孙富贵脸黑的都能滴水儿了：“哪有当子女的不奉养爹娘的？别以为你们分家了就能当甩手掌柜,一年你要孝敬父母多少钱粮，你今儿就得给我拿个章程出来。”

“分家？”杨翠莲一拍大腿：“大爷你可说错了，我公婆哪有跟我们分家？我公婆的钱,粮，物我是一样都没得着,我们哪来的‘家’分？”

“不管你公婆有没有给你们分东西,他们养大了二军,那你们就得孝敬老人,咱桃花村容不下那不孝顺的人，你婆婆不孝顺你奶，叫老支书给关到北洼河砸了一年多的石头，咋？你也想去北洼河砸石头？”孙富贵瞪大眼威胁杨翠莲。

“哎呦！大爷你可拉倒吧！”杨翠莲冲孙富贵翻了个老大的白眼撇着嘴：“民兵队秋里就解散了，北洼河的劳改场鬼都没一个，你把我关那儿去让谁看着我？你老亲自去北洼河看着我？”

说到这儿她笑得咯儿咯儿的：“我跟二军倒是想孝顺老人，那也得老人肯让我们孝顺呐，大爷你知道吧？当初我们家跟赵家人打架，二军为了救我公爹被赵家人把腿都打折了，要不是二军，我公爹都要被赵大牛给打成猪头了，结果他却埋怨二军，说是二军连累的他被赵大牛开了瓢，天天见到二军不是打就是骂，这样俺们还咋孝敬老人？”

“俺们要是硬往公婆跟前凑，把他们俩给气出个好歹来，那不是更不孝顺？”杨翠莲说到这儿拍着大腿乐不可支：“大爷你说是不是？”

遇到这么一个混不吝，孙富贵还能有什么办法？他气哼哼道：“不往你公婆跟前去也行，你每年打算拿出多少钱粮奉养老人？把钱粮给他们送过去就行。”

“大爷你听不懂人话？”杨翠莲不笑了，脸拉的比驴都长：“我们没钱也没粮，咋孝顺？你把我俩的肉割一割给我公婆送去吧！”

孙富贵被这婆娘给气得眼前一阵阵发黑：“我倒是想割你俩的肉，问题是你俩能顶住我割几刀？今儿才算了一年的总账，分了钱粮，你们家咋能没钱没粮？”

“看大爷你这话说的。”杨翠莲又开始翻白眼：“我们家咋就能有钱有粮了？当初我们搬出来时没拿我公婆一丝布头，口粮碗筷都是借来的，更不用说各样家伙什儿了，我现在还拿瓦罐做饭呢，钱粮领下来我不得还账啊？”

她说到这儿眼珠子一转朝孙富贵到：“孝顺公婆的心我们有，就是有心无力，要不大爷你借给我点儿钱粮，我给我公婆送去？”

孙富贵说不赢这婆娘，他把孙大军给的布袋往肩上一背：“我要是有这钱粮，干嘛还要借给你？我直接给你公婆送去不是更方便？”

“那也行啊！”杨翠莲眼睛瞪的溜溜圆：“大爷你直接给我公婆送去也是一样的，我借你一千块钱两千斤麦子，你给我公婆送过去吧！”

孙富贵被杨翠莲给气得一个倒仰，他一句话也不想跟这个四六不懂的玩意儿说，他黑着脸背着袋子抬脚就走，杨翠莲追出来对着他喊：“大爷，我背了这么多的债奉养公婆，够孝顺了吧？”

孙富贵闻言走得更急了。

一路来到孙家，孙富贵把孙大军给的十斤麦子放到地上，一脸愧色对孙平川如此这般交代了一番，孙平川闻言失望至极：“你可是支书呢，他俩连你的话都不听？”

孙富贵一声不吭，不仅不听，这俩人还一个比一个更气人，说到底是根子上坏了，孙平川自己不奉养老人，俩孩子有样学样，自己这个族兄弟落到今天这步田地都是他自找的。

孙平川见孙富贵不搭话，知道这个族兄弟是指望不上了，孙富贵本身就不是多么能言善道的人，当初能当上大队长全因为他踏实肯干，是伺候庄稼的一把好手。

现在人民公社即将取消大集体的劳作模式，大队干部的权柄得到极大的压缩，自己那俩倒霉儿子不听他的话也能理解。

理解是理解，问题自家以后的日子可该咋过呢？孙平川悲从中来，一边儿怒骂扫把星罗青青一边儿掉眼泪，气得他一晚上都没睡好。

第二天就是小年腊月二十三，孙平川起床没多久家里就来了客人，脸上长了个大痦子的媒婆笑得比向日葵都灿烂，一看到孙平川她就连连拱手：“平川大兄弟，大喜大喜啊！”

“我能有啥喜？”孙平川蔫蔫地提不起精神来，他昨晚上半宿没睡，这会儿还瞌睡着呢。

“大好事儿！”媒婆嬉笑颜开，脸上的痦子都开始随着笑容抖动：“咱大姑娘的亲事儿有着落了。”

“亲事儿？说给金花的？哪儿的人？家里条件咋样？”孙平川闻言先是一呆再是一喜接着就忙不迭地追问，有着落就好啊，嫁闺女可以收彩礼！！

“对对对！”媒婆儿笑得开心：“说给咱们家大姑娘金花的，小周庄周成林家的二小子周建设，家里条件没得说，周成林精明能干，他们家富裕着呢！周成林跟他婆娘都是和善性子，咱大闺女嫁过去保证日子过得舒坦。”

“他们家能给多少彩礼？”孙平川不管那么些，他现在眼睛里只有钱和粮。

“六十块钱，再加上给大闺女的四季衣裳。”媒婆笑得嘴都合不拢：“我当媒婆这么多年，第一次开口就能给这么多钱这么大方的，周家还是第一个。”

六十块钱，真不老少了，村里其它人家嫁女儿，最多就是二十来块钱的彩礼两套衣裳，对比一下，周家人算大方的，然而孙平川却不满足。

他低着头使劲儿冲媒婆翻白眼：“我养大个闺女不容易，眼看着她长大成人能干活儿了，就要被人讨了去，二十多年的辛苦全白费。”

“哎呀！平川大兄弟你可不敢这么说。”媒婆一挥手，大痦子也跟着一抖：“难道你还能把闺女留在家里给你干一辈子活儿不成？会遭人戳脊梁骨的。周家人的诚意真的很足了，老婆子我拉媒保纤二十来年，彩礼能给这么高的也就三五家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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