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一番连讥带讽的话把曹瑜儿给说得又羞又恼,恼羞成怒的曹瑜儿忍不住尖着嗓门喊叫:“你算什么东西,我想怎样就怎样,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我!”
“啧啧啧。”王青青撇嘴摇头:“大家闺秀?曹小姐真是让我这个商户之女大开眼界,您想想清楚,您现在可是客居我叶家,身为客人,您对着我这个主人出言如此不逊,这就是您大家闺秀的教养?”
王青青的话严重地伤害了曹瑜儿的自尊心,她涨红了脸皮尖声喊叫:“什么腌臜地方,当我稀罕不成!张妈!收拾东西,咱们走!”
那叫张妈的仆妇可是急坏了,她先是扑过去抱住了曹瑜儿捂住她的嘴急切地哄劝:“我的好小姐哎,您这说得什么话,听张妈的,您消消气,别闹了成吗?”
曹瑜儿或许是被张妈眼里的惊慌急切吓着了,也或许是她理智未泯听进去了张妈的话,终是安静了下来。
安抚了自家小姐,张妈又连连屈膝福礼跟王青青道歉:“叶小姐,对不住对不住,我们家小姐她不是故意的,小孩子家家突然遭此变故,身边儿一个亲人都没有,一时惊慌害怕下难免失了分寸,还请叶小姐大人大量不要同她计较才是。”
张妈说着话又开始拿帕子拭泪:“叶小姐您大慈大悲观音菩萨心肠,可怜可怜我们家小姐,她本就只得我们老爷一个亲人,现如今老爷又不知身在何方,她小小一个孤女,若您再厌弃了她,她可怎么活呢?”
王青青冷哼一身对着那张妈道:“不用你如此这般恳求,我身为商家,最重信誉,既答应了那曹子皙要照顾你家小姐,就一定会做到。”
张妈听了王青青这话,才算松了一口气,立刻忙不迭地道谢,王青青摆手制止了她一连串言不由衷的马屁,对着她重申自己的要求:“好了,多余的话也不用说太多,你主仆俩只需记住,曹小姐姓曹,在叶家她就是客人,既是做客,就要有客人的样子。”
张妈神情凝重地点头应下了,曹瑜儿也咬着嘴唇一言不发,眼见着那主仆俩消停了下来,王青青转身走了,叶老爷子还在门口着她,她的时间宝贵着呢。
等王青青一走,曹瑜儿也不喊叫了,眼泪顺着脸颊啪嗒啪嗒往下落,她对着那张妈道:“你不是说那叶青青爱慕我爹爹,咱们来了叶家她必定会把我当亲生女儿看待吗?现如今她是怎么回事?”
第135章白月光?馊饭粒!3
对于曹瑜儿的疑问,张妈也满肚子的疑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活了一大把年纪长期混迹于后宅,自认经多见广,很是善于揣度主子们的心意。
这叶家小姐爱慕自家老爷是肯定的,叶小姐哪怕极力掩饰了,但她望着自家老爷时那满是爱意的眼神都要化为实质了,自己是绝对不可能看走眼的,想必老爷对叶小姐的情谊也心知肚明,如此才会起意把小姐托付给叶家照顾。
不然就凭着两家那有限的交情,无论如何也不能把小姐托付给叶家才是,毕竟小姐的生母还在世,老爷也有三五个相交莫逆的好友,哪里不能托付小姐,怎偏偏托付给了来往不多的旧邻呢?
现如今这叶小姐是怎么回事?莫非是看老爷此一去是必死之局,熄了对老爷的那份爱慕之心不成?
再一想也不对,这男女之间的爱慕之情哪有那么容易消散的?
自古都说活人争不过死人,如若叶小姐跟自家老爷修成正果也就罢了,在天长日久的相处中,日常琐碎之事总是会消磨掉她的爱慕,现如今老爷还从未回应过叶小姐的心意,偏自家老爷又为着家国大事去了,在叶小姐的心里,难道不是应该永远留着老爷的一个位置吗?她对老爷的感情难道不应该全部移到自家小姐身上吗?
怎地这叶小姐的反应却全不似普通女子那般?张妈拧着眉头百思不得其解。
“小姐,不管这叶青青是怎么个想法,她既然答应了把咱们当客人招待,那就不会把咱们撵出去,您且先宽宽心在这叶家住下。”
张妈一边儿伺候着曹瑜儿穿衣洗漱一边儿跟她细细交代:“她把咱们当客人看,咱就把自己当客人看,客随主便,由着她招待咱们就成了,如若住上一段时间您觉着不顺心,咱们再想别的法子,离了叶家去寻您母亲也使得。”
“嗯。”曹瑜儿红着眼圈乖乖儿地点了点头,算是赞同了张妈的话。
虽说面上平静下来了,曹瑜儿心里却颇有几分慌乱,全不似她表现出来的那般镇定。
这时代的人都早熟,曹瑜儿本就有几分灵秀,生在官宦之家,幼时家里也是请了夫子进过学的,曹家又逢遭大难,如此种种经历磨炼,她自是比同龄的女孩子心思要成熟上许多。
自打家里获罪后这一两年她都是由仆妇教养,没了女主人的约束,那些仆妇在她跟前是什么话都说,因此她对男女关系并非一无所知。
况且自打重回津门的这近半年时间,曹家的下仆们讨论最多的八卦就是叶青青痴恋曹子皙的事儿,所以叶青青爱慕自家爹爹的事儿曹瑜儿一清二楚,因此在面对叶青青时,她向来带着几分隐秘的高高在上,看着叶青青对自己百般讨好,曹瑜儿很是有几分自得。
在曹瑜儿看来,叶青青想进曹家门,那必定得先经过她的允许,叶青青讨好她是应当应份的事儿,所以她在叶青青跟前向来不吝于耍自己的小性子,看着叶青青对自己的小脾气百般容忍还要想方设法逗自己开心,她心里满满都是隐秘的快意。
曹瑜儿此刻很是心慌意乱,以往她每次同叶青青打照面,叶青青的态度都极是殷勤,往往带着几分巴结讨好的意思,何曾这么冷待过她?
昨晚父亲把自己抛下决绝而去,按着叶青青以往的行事,她怎么也得来见见自己,顺便抱着自己哭一鼻子才算了事儿,结果她一晚上都没露面也就罢了,早上也不来找自己问候问候?
因着心里存了几分失落和不甘,她早上就要没事找事儿闹腾闹腾,满以为会换来叶青青满是愧疚的补偿道歉,哪知道叶青青居然是这种态度,曹瑜儿彻底慌了神。
她在张妈的伺候下乖乖地穿衣,连哭都只敢小声地啜泣,至于张妈的安慰,她是万分的不以为然。
去找自家母亲?哪有那么容易!
当年祖父获罪,母亲被外祖家给接了回去,如若母亲没有再嫁,那就得长居外祖家。
哪怕外祖父母会对母亲一如既往的爱护,那舅舅们呢?舅母们呢?他们对母亲是什么态度?真的能毫无芥蒂地接受这个大归的姑奶奶吗?
退一步说,就算舅舅并舅母对母亲意见不大,自己如若去投靠,他们对自己又会是什么态度?
外祖家不过是普通的官宦之家,家里儿孙又多,家境也算不得豪富,自己乃罪臣之后,又身无长物,他们真的能长长久久地养着自己吗?到了最后怕不是会把自己当做婢女来使唤。
如若母亲再嫁那就更遭了,像母亲这种大归回家的再嫁女,哪怕身为官家小姐,再嫁也艰难,必定是要找个年龄大的男人做继室。
如若自己再去投靠母亲的新家庭,那不就成了母亲的拖油瓶了吗?母亲的新丈夫对自己会是什么态度?那男人原配留下来的子女对自己又会是什么态度?自己岂不得天天受尽欺凌?
想到这儿曹瑜儿激灵灵地打了个冷颤,她情愿呆在叶家,最起码叶青青打算把自己当做“客人”对待。
既然是做客,那就尽量别给主人添麻烦,曹瑜儿明白了叶青青的意思,她由着张妈伺候,收了眼泪再不敢哭喊。
张妈伺候着曹瑜儿换好了衣服,扶着她在床沿上坐好了,拿过两条三寸宽八尺长的白麻布来,又搬了个凳子坐在床边。
她把曹瑜儿的两只脚抱在怀里,先把她脚上层层缠裹的白布取下,再把她五根脚趾并紧了,拿新布一圈又一圈地紧紧裹住,曹瑜儿疼得忍不住拽紧了棉被丝丝倒吸凉气。
张妈却并不手软,一圈一圈越缠越紧,曹瑜儿疼得眼泪掉下来,忍不住哽咽着出声告饶:“张妈妈,昨晚缠得就够紧了,今日里且松上一松吧。”
“小姐且忍忍。”张妈一边儿费劲地缠裹曹瑜儿的脚,一边儿安慰她:“这裹脚是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这不裹脚的女人,可是嫁不出去的,脚裹得越小您未来的夫君就会越喜欢,别说像您这样的大家小姐,就是那蓬门荜户的农女也是要裹脚的,妈妈都是为了您好,您可千万忍住了啊。”
听得张妈如此说,曹瑜儿不再讨饶,她忽而想起来叶青青大踏步走路的样子,不由得咬紧了嘴唇问道:“那叶青青怎地没裹脚?”
“哼!她?”张妈冷笑一声:“不都说士农工商呢,这商户是贱籍,最是不守规矩,那叶老爷只得了叶青青一个闺女,还指望着她传宗接代撑门立户,日常把那叶青青带出去混迹在男人堆里做生意,裹了脚行走不便,她哪还能天天出门?”
“要是能天天出门,我也情愿不裹脚。”曹瑜儿拿袖子拭了一下眼泪嘟着嘴抱怨。
“傻话!不裹脚能嫁得出去吗?”张妈给曹瑜儿裹得紧紧的脚上套上一只小巧的弓鞋,又捉住她另一只脚缠裹:“要不那叶青青没人要呢?她都二十多了也没找到个夫婿,叶家再有钱也白搭,哪个男人会喜欢她那双大脚板?”
“没人要”的叶青青此刻正混在男人堆里。
一个浅金色头发蓝色眼珠的英国绅士正对着她大献殷勤:“哦!密斯叶,你是我见过的最美丽的中国女性,在遇到你之前,我从不知道中国女人也能这么美,你是如此的灵动美丽,如同那玫瑰上的露珠一样可爱。”
“得了吧威尔逊先生。”王青青对着这个如同哈巴狗一样绕着自己转来转去的洋鬼子哈哈一笑,操者一口流利的英语对他道:“您与其对我说甜言蜜语,不如早日把史密斯先生介绍给我认识,如果我能同史密斯先生达成协议,签订了合同,作为报酬,您在大盛昌的订单我可以给您打九五折。”
“啊,美丽的叶小姐,您深深地伤害了我。”威尔逊按着胸口做出一脸夸张的痛苦相:“对您的爱慕是出自于我的内心,与生意没有一丁点的关系。”
我信你个鬼!王青青但笑不语。
看了王青青这幅模样,威尔逊拿着手杖耍了个极漂亮的花样后双手撑住手杖微微弯腰靠近王青青:“今晚我就可以邀请您同史密斯先生一起到我的住处吃晚餐,我的订单可以打八折吗?”
“不不不,威尔逊先生你要知道,没有哪个商人会做没有利润的生意,九折,这是最低折扣了。”王青青说完了对着他微微一笑:“当然,折扣要在我同史密斯先生签订了合同之后才会开始。”
威尔逊作痛心疾首状:“叶小姐,您的倔强深深地伤害了我。”
“威尔逊先生,您可是日不落帝国最有风度的绅士。”王青青对着威尔逊眨眨眼:“我怎么舍得伤害您呢?您要知道,大盛昌可是从来没有九折出过货。”
“好吧,您说服了我。”威尔逊拿起头上的礼帽按在胸前冲王青青行了个鞠躬礼:“今天晚上八点,英租界维多利亚大道78号,我请您吃晚餐。”
王青青捏着自己的裙摆行了个优雅至极的屈膝礼:“非常感谢,威尔逊先生,我一定准时到。”
威尔逊哈哈一笑告辞了,叶老爷子很是疑惑地询问闺女:“青青,咱们大盛昌一向只做生丝,洋人也只进口丝织品,他们的洋布物美价廉,远比咱们本土布有竞争力,北直隶总督开办的棉纺厂都被那洋布打击的要倒闭,你做什么要进那许多的织布机?”
第136章白月光?馊饭粒!4
正如叶老爷子所言,在这年月,不管是东洋人还是西洋人,从国内弄走的东西最多的就是白银,其次是丝织品,丝织品是现如今国内外贸易中唯一能行成规模出口的东西。
至于棉布,因为西方的工业化棉纺技术并化学印染手段远比国内的要先进,所以国产棉布在面对洋布时是毫无竞争力的,以至于北直隶总督张大人牵头开办的机器织布局也被洋布给挤兑得毫无立锥之地。
对于叶老爷子的疑问,王青青胸有成竹,她扶着叶老爷子回到了办公室,递给他一盏茶后坐在他身边儿悄悄儿地耳语:“爹,这津门地界的报纸咱订的都有,不管是洋报还是咱们国内的报纸,这上面登的信息可都不太平呐!”
“咱国内啥时候太平过?自打太平天国运动到如今这六七十年,义和团,天地会,小刀会,白莲教各类教派层出不穷,朝廷见天儿地剿这个杀那个折腾个没完,前儿不是才在武汉砍了二十多个人头吗?”
老爷子说着叹了口气:“咱们自己人闹腾内斗,那洋人也没闲着,今儿这个发函要钱,明儿那个谈判要地,一出又一出幺蛾子不断。”
“太平!难呐!国内几十年没太平过了,朝廷不思变革,再有几十年也太平不了。”叶老爷子摇头一声叹息:“且不说这些了,想起这些我心里就难受得慌,那蚯蚓字我又不会认,洋报上又有啥消息了?”
叶老爷为了生意,专门请了洋人来教授父女俩习学洋文,闺女叶青青学得极好,英语德语都能听会写很是流利,老爷子就比较奇葩了,德语就学了几句打招呼的问候语,英语倒是能听会说,就是不会写,用老爷子的话来说“看到那蚯蚓字我就眼晕”。
王青青噗嗤一笑:“洋报上的消息那可多了,法国跟德国天天都吵架,英国帮着法国指责德国,塞尔维亚跟奥匈帝国天天斗得跟乌眼鸡一样,俄国为了帮助塞尔维亚数度整顿军备,爹,你有啥想法没有?”
“啥想法?”叶老叶子捋了捋自己花白的胡须:“莫非那群西洋人还能自己打起来不成?”
“着哇!”王青青两手一拍夸赞叶老爷:“怪道您老能一手建起了大盛昌呢,真真是慧眼如炬。”
“那是!”叶老爷子被王青青吹捧的有点飘飘然,他摇头晃脑着自得到:“老祖宗靠两张织布机起了家,传了几辈子到你爷爷手上也不过是有七八十张机器的布庄而已,当年津门被划出去做了租界,你爷还想要把布庄搬到沧州去呢,要不是你爹我力排众议,拿了全幅家产去买了洋人的机器,哪有如今这大盛昌?”
“是是是,还是爹您厉害。”王青青继续吹捧老爷子:“如今放眼这津门市,能跟咱大盛昌一较长短的纱厂可是屈指可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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