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行。”苗大嫂眉头紧皱:“我以前累死累活洗一个月床单被罩才能挣十几块钱,他们才剪了几天布头就挣七十多块钱?哪有那么好的事儿!”
“给他们一人两块钱就不少了。”苗大嫂从王青青推出的一堆儿零钱里拿出了四块钱:“这院子是你租来的,我们都吃住在你这里,还有水电卫生费都要钱,这几十块钱就算补贴你这块儿的支出。”
王青青倒是没想到苗嫂子能这么通情达理,她微愣了一下赶紧道谢:“嫂子心细,还心疼我,妹子多谢你了。”
“都是一家人。”苗嫂子不自在地咳了一下:“说那两家话干啥。”
“好,一家人不说两家话瞎客气。”王青青微笑着又推出来两百块钱给苗父:“爸除了给我们帮忙裁剪还给我们做饭,您老辛苦了,这两百块钱您拿去买烟抽。”
“还有我的钱?”苗父兴致勃勃把钱拢到自己跟前:“给我我就拿着了,一个月两百,嘿,这退休了可比上班还挣得多。”
王青青又推出四百块给了苗母:“这是妈您的,您老可给我们帮了大忙,谢您不能只图嘴说,这钱给您当谢礼,拿去买麦乳精奶粉补养补养身体。”
“这辈子头回见这么多钱。”苗母也笑眯眯地把钱拢到自己跟前:“托闺女的福,我晚上能枕着这钱睡觉了。”
“您要是乐意,把钱铺到床上垫着睡也成。”王青青哈哈笑,又推给苗嫂子一大堆钞票:“这五百块是给嫂子你的,这一个月,你可是没少下力气,多谢你了。”
苗嫂子早就等得急不可耐了,钞票推到她跟前,她反复摸来摸去嘴里嘀嘀咕咕:“发财了,这是真发财了。”
王青青笑眯眯地把剩下的钱拢到自己跟前:“这剩下的五百就归我了,大家没意见吧?”
“没意见。”苗大嫂率先表态:“要不是有你,我们上哪儿找这挣大钱的门路?”表完了态,苗大嫂挂着一脸肉疼之色从自己的那一堆儿里抽出五张大团结递给王青青:“这五十,给二妞吧,别看妞人小,真正是没少干活儿,没道理咱各个都分到钱了,让妞一个人空着手。”
苗大嫂这举动再次让王青青意外,她接过这五十块钱,郑重其事同苗大嫂道谢:“多谢嫂子想着二妞,这钱我指定给她攒好。”
分好了钱,一家人皆大欢喜,苗大嫂拉着王青青的手不放:“他小姑,我没文化,说话也不中听,以前有对不住你的地方,嫂子在这儿给你赔礼了,你大人大量多包涵,别跟我一般见识。你现在离了婚,这娘家还是你的家,公公婆婆还是你爸妈,你大哥还是你的靠山,嫂子我呢,也保证再不跟你斗气吵嘴了,你以后挣钱,可千万要带着我啊!”
可真够现实的!王青青失笑,不过这样的人心思直白,把准了她的脉也算好相处,比那些面上对着你笑嘻嘻,背过身就捅你一刀的人要好处得多了。
“嫂子你放心。”王青青对着苗大嫂郑重地点头:“以前的事儿都不提了,咱们家人口少,要比别人家更齐心才是,以后我要有那挣钱的门路,肯定少不了你一份。”
“哎呀,还是小姑你大气!”得了王青青的保证,苗嫂子笑得见牙不见眼:“嫂子多谢你了,以后二妞就是我亲闺女,大华二华就是她的娘家兄弟。”
“得嘞,有嫂子您这句话,二妞以后结婚了保准不受婆家欺负。”王青青哈哈直乐:“俩娘家兄弟,咱有靠山。”
几句话间,姑嫂尽释前嫌,苗大哥夫妻俩进了自己睡觉那屋,关起门来一边儿数钱一边儿商量着这么多钱该怎么花,有门路了是盘一套院子让小儿子婚后搬出去,还是公平起见干脆给俩儿子各盘一套院子。
留下苗父苗母对视一眼,苗妈妈把分给自己的那四百块钱又给了王青青:“我人老了,哪儿花得了这么多钱,你拿回去吧。”
“怎么了,妈?”王青青诧异地看着苗母:“分给您了就是让您花的,您又给我,这叫什么事儿?”
“青青啊,你这个傻孩子。”苗母叹了一口气:“你这钱看着来得多来得容易,可毕竟跟正式工不一样,它不把稳呐,你能次次都买到原料?你能回回都卖得出去?这桩活儿你能干一辈子?”
“你妈说的对。”苗父点头:“做生意毕竟不如上班稳妥,这钱你拿着,就算以后挣不了了,有这千把块钱打底儿,你也能有个缓身儿的余地。”
苗家父母的一腔爱女之心真真切切,王青青眼圈不由得就红了:“谢谢爸。”
南一区王青青租住的小院儿里,充斥着挣了钱之后的欢喜雀跃,亲人间矛盾消解的欣然和乐,父母对子女的温情脉脉,而一道马路之隔的南二区彭家小院儿里,却是全然不同的另一种气氛。
彭大元脸色狰狞,手拿一根皮带指着孬蛋恨声呵斥:“狗日的小畜生,给老子跪下!”
第247章廉价的劳动力23
彭大元摆出父亲的威严,厉声呵斥让儿子跪下,孬蛋却并不肯听话,他梗着脖子一副不服不忿的样子,站在那儿鼻子喘着粗气,动都不带动一下的。
“你个混小子狗胆包天啊,老子的钱你也敢偷!”彭大元看到孬蛋那一脸的不服,气的抡起皮带没头没脑地往他身上抽:“龟儿子手脚不干净,今儿老子就打死你个狗东西!”
“我为什么要偷?还不是你不肯给我吃穿!”孬蛋也很不服气,一把拽住了皮带跟彭大爷理论了起来:“我爷奶生了八个孩子,还供你上完了中学,你就我一个儿子,我小学没还没毕业呢你就不肯管我的吃喝了,你是我老子,我没钱花为啥就不能找你拿!”
“放屁!老子没给你吃喝吗?老子哪天不给你伙食费?”彭大元恼羞成怒,费力地跟儿子争抢皮带:“再说你他妈那是拿?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把老子一个月的工资跟补助偷了个精光,你他妈还‘拿’?你咋那么会‘拿’?”
“别人家的父母宁愿自己饿着也要省下粮食给孩子吃。”孬蛋满脸委屈,眼泪就流了下来:“你可倒好,自己吃香喝辣的,小酒喝着,卷烟抽着,我呢?一天就给我五毛钱加四|两粮票,想要吃饱都费劲儿,你还是我亲爹吗?”
“滚你娘的蛋!要不是老子花大钱养活你,你他妈的早都被饿死了。”彭大元气恨之下,给了孬蛋一脚狠的,趁机把皮带给抢了回来,皮带到手,他咬牙切齿对着孬蛋就是一顿狠抽,把孬打的是哇哇乱叫。
“大元,孩子不听话教训教训得了,还能往死里打是咋地?”隔壁的大娘使劲儿拍门。
这些院子都是铁路局统一筹建的,两家人共用一堵墙,围墙不高也不厚,说话声音高点儿左邻右舍的邻居都能听见,孬蛋被打疼了,嚎喊起来不似人声,热心的邻居可不得来劝架么。
彭大元充耳不闻,下手迅猛如疾风,把孬蛋追得满院子乱窜,孬蛋高声大喊:“救命!救命啊,出人命了,我爸要打死我了!”
这肯定是不能看着孩子被打死的,邻居们怎么拍门都不开,有机灵的就赶紧回家拿了梯子出来,几个人架了梯子爬进来,把彭大元手里的皮带抢下,孬蛋才得以逃脱这酷刑。
众人七嘴八舌追问彭大元怎么回事,还能把孩子往死里打。
打孩子是一项剧烈的体力运动,尤其是像孬蛋这样的孩子,为了打到他,彭大元把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他一手叉腰,喘着粗气一手指住了孬蛋:“他,他个小畜生,把,把我一个月的工资和伙食补助,三天!三天就花了个精光!”
一听这话,众人也是为之一窒,彭大元岗位好,一个月的工资能有五十块钱,再加上一天班一斤半粮票的伙补,加一起算得上一笔不小的钱款了,这孩子能三天花光?
“孬蛋啊!你咋这么不懂事?”将心比心,要是自家儿子三天就花光这么一大笔钱财,自己也会动手料理他,热心的大娘放过彭大元,转向孬蛋开始批评他:“因为你瞎闹腾,害得你爸都离婚了,你咋还这么不懂事?你爸一个大男人家,又当爹又当妈的,带着你不容易,你不说体谅他,花钱还这么大手大脚,三天就把一个月的工资花完,你们爷俩这个月剩下的日子咋过?喝西北风啊?”
“不趁着他有钱的时候赶紧花,等他把钱都抽烟喝酒了用光了,我想花也捞不着啊。”孬蛋毫无悔意。
自打王青青跟彭大元离婚,孬蛋的日子就一日不如一日。
以前跟着原主苗青青那没说的,苗青青心细人又善良,对于孬蛋,既有心疼他少小失母的怜惜,还有指着他以后帮扶女儿的巴结,不说挖心挖肺吧,总也是尽心尽力,日常吃穿尽己所能,就没短过他的,粮食不够吃了,把他往彭大元那儿一送,自己跟闺女在家生饿着。
等到王青青穿过来了,孬蛋的日子就有些不大好过了,王青青说到做到,彭大元给多少她给孬蛋吃穿花用多少,如果彭大元不给,那她就能不给孬蛋吃穿,虽说日常吃得不咋样,可王青青不克扣他的口粮,他好歹能填饱肚子。
王青青刚和彭大元离婚的时候,孬蛋确实过了一段好日子,王青青走了,还要走了她陪嫁来的自行车,彭大元自然是没那个辛苦每天里都来回往返铁西和单位给孬蛋做饭吃的,没办法,孬蛋只能放了学后去单位找彭大元,跟他一起在单位的食堂吃饭,吃完了饭,自己再回家睡觉。
都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孬蛋本来饭量就大,他们父子没有从棉纺厂的筒子楼里搬出来之前,是跟一大家子十几口子人一起住的,人多房子小,那屋子里到处搭得都是睡觉的床铺,转个身都费劲儿,更别提吃饭了,但凡“抢”得慢上那么一些些,保管连菜汤都捞不着。
为了不挨饿,孬蛋很是学了些吃饭的“本领”,他吃起饭来又快又急又多,彭大元把他带到单位一起吃食堂,开始一星期还好,毕竟是亲父子,还能骂他吃得多是咋地?彭大元忍者,半个月过去了,彭大元一个月的伙补粮票就被花了个精光。
忍着阵阵肉疼,彭大元把粮本上父子俩的口粮买回去交给单位食堂,又换了点儿粮票。
在单位食堂吃饭,餐餐有蛋有肉,伙食质量是非常不错的,就因为质量好,那可是比在家里自己开伙做饭要抛费的多,大多数职工基本上是舍不得天天吃食堂的,顶多看食堂今日里做了什么好菜,打一份带回去给家里添个菜,像彭大元这样,见天爷俩都在食堂吃的,那可真少见。
因为抛费大,彭大元才换回来的粮票也没能支撑多久,不过十几天功夫,又没了!这还得了?彭大元眉头紧缩,这儿子也忒能吃了些,他的伙食费,挤压了自己大量抽小烟喝小酒打小牌的支出。
彭大元的父爱是有限的,在不影响自己的前提下,他也愿意让儿子吃得更饱穿得更好,现在影响到自己了,那这事儿就不能这么办了,这个孩子的口粮,得控制。
不好自己吃肉喝酒让孩子在一边儿看着吧?彭大元跟单位协商,主动长期值夜班,值了夜班,就不能跟孩子一起吃饭了,彭大元反复衡量,订下了自家儿子一天五毛钱加四两粮票的伙食费。
不错不错,用这些钱和票打发了儿子,彭大元心安理得地值夜班去了,彭大元安逸了,孬蛋却受不了了。
单位里的馒头是富强粉做得,又白又细又喧软,卖得都比馒头铺里普通面粉做的杠子馍贵了好几分,一个馒头要一毛钱外加二||两票,这样的馒头孬蛋一顿能吃俩,再加上鸡蛋和小菜,五毛钱四两票也就够他吃个早餐而已,现在他一天的伙食费就只有这么些钱票?这如何能够?
孬蛋几次抗议,然而彭大元铁了心,他哄骗儿子自己欠了许多外债,工资要拿去还债,每日里只能给他提供这点儿费用,况且自己也不够吃,往往还得饿着肚子去上班。
傻乎乎的孬蛋挨了多半个月的饿,一天夜里实在受不了了,跑去单位找彭大元,结果就看到那个号称“每日里饿着肚子上班”的父亲,在就着猪头肉喝小酒!
这让饿得心中发慌的孬蛋如何能忍?他闯进去把彭大元一饭盒的猪头肉吃了个精光,吃完猪头肉,孬蛋觉着自己悟透了什么,他一抹油汪汪的嘴巴:“我吃不饱,没力气跑回去睡觉,爸现在上夜班,那床晚上都空着的,我不回家了,晚上就睡你宿舍。”
孬蛋像个跟屁虫一样甩不脱,为了不让谎言露馅,彭大元把刚发的工资藏了起来,陪儿子过起了苦日子,孬蛋却暗中踅摸,终于把彭大元藏起来的钱票给找了出来,一把给拿了个干净。
过了三天彭大元才发现钱票不见了,他钱票藏的隐秘,住宿舍这么多年都没丢过,这一下,他自然是怀疑被孬蛋给偷走了。
被他问到脸上,孬蛋也极光棍地认了:“对,那地方的钱我拿了,爸你不是没钱了吗?那钱是你的?”
“那是我留下的应急钱。”彭大元又急又气还有些不自在:“花了多少?把剩下的交出来!”
“花光了!”孬蛋舔舔嘴唇:“我见天儿地吃不饱饭,吃不上肉,馋得很,拿到钱票就没忍住,去国营饭店吃了三天饭,吃光了!”
其实钱花光了吗?并没有,孬蛋这段时间被饿怕了,好容易摸到了钱票,他要留着以后好给自己开小灶,他肯定是不会交出去的。
国营饭店!那是更抛费的地方,去那地方吃饭,要是可着贵价的肉菜点,别说三天,三顿都能吃光一个月的工资,自己还没去国营饭店吃过饭,这混账小子倒是舍得,那可是自己一个月的工资!彭大元又心疼又生气,操起皮带就要打死这混蛋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