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样？你怎么样，你还好吧？保持清醒……救护车马上就来了！”
“我、我老婆……”纪父有些说不出话来，他睁着眼睛，却只能看到白茫茫的一片，根本看不清眼前人的脸。
他没能听到那人回答了他什么，兀自茫然无措地说出了心里念叨着的人：“三十一年前、的今天，我老婆、嫁给了我，我找同学借的单车，去接她，可风光了……我、我孙子，我想见见我孙子……”
纪父觉得有些困了，他念叨着想见见孙子，然后缓缓闭上了眼，最终彻底失去了意识，宛如整个人一脚踏空跌入了无尽的黑暗中，再也醒不来了。
※※※
牛玲玲深呼吸了一口，抿了抿唇，有些固执地说：“我没有让他进门，我不想让他看宝宝。”
牛翠花也怕湛兮怪牛玲玲，赶紧地替她说好话：“哎呀建国，这也不能怪玲玲，要怪就怪这个不会当人家爷爷的，哪有当爷爷的一直都不来看看孙子，现在才来，玲玲心里有气，也是正常的……”
湛兮拍了拍牛玲玲的肩膀：“爸不会因为这点事怪你，你可以选择做你想做的事情，包括不允许他看你的儿子。”
连一点点应该给的抚养费都死活不肯给，和他儿子离婚的时候，他连到场都懒，现在才来看孙子？
要不是他发现自己失去了一切，最终一无所有了，他会想起自己还有一个从来都不被期待的孙子吗？
牛玲玲冲湛兮笑了笑：“我就是气不过，唉……怎么说也是孩子的爷爷，他下次要来，就给他看一眼吧……”
然而，牛玲玲的话音刚落，湛兮就听到438的声音：“纪父已死，忏悔值尘埃落定，目前任务进度为：65.”
438明显地松了一大口气：“好了好了，终于及格了！”
湛兮觉得现在的438，就像那些不上进的大学老油条，一天天地不好好学习，临阵磨枪，临时抱佛脚，明天考试了今天晚上才开始复习，今天下午考试就今天上午才复习，只求不挂科的那一种。
牛玲玲终究不是太狠心的人，她说服自己下一次就让纪父看看孙子，结果一回神，电视上的当地新闻，正在播报曾经XX公司纪老总，因破产而跳楼自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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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祜休十六个月大的时候，尹教授终于妥善地安排好了国外的一切，带着他的团队回国了。
他们及时对牛祜休做了一个系统的检查，最后得出的结论确实就是因宫内窒息，导致了儿童孤独症。
为了帮助家长学习科学康复理念，他们给了湛兮和牛玲玲一大叠资料，并且要求他们认真阅读，顺带还有一些协议合同之类的。
看着那比砖块还要厚，密密麻麻地遍布文字，其中各种列点列条，还夹杂各种专业术语以及英文简称……
湛兮懒癌发作，恨不得马上就举起双手投降，可是不行，为了孩子，他也得和牛玲玲一块儿认真地理解尹教授的团队需要他们去了解的东西。
于是家里就出现了一种极为奇妙的氛围，和谐之中又带着莫名的喜感，父女二人，每天晚上都在挑灯夜读，研究尹教授的团队那一叠资料。
湛兮：“这个TEACCH结构化教学法怎么理解？”
牛玲玲扶了扶眼镜：“好像就是指专门为孤独症儿童设计个体化的训练内容，其中涉及了多方面的内容，比如……”
这样令人疲倦又无比充实的学习生活维持了一个星期左右，湛兮和牛玲玲勉勉强强地学了个半桶水，大概了解了一些帮助儿童孤独症恢复的基本理念和训练方式，但是要说学得很深，那是不可能的。
只能说，他们现在能更好地配合尹教授的团队，对牛祜休进行介入治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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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兮不得不承认，专家不愧是专家，还真不是嘴上说说而已，他们的每一次介入、每一个活动，都是有针对性的训练，但是湛兮第一次见的时候，还觉得他们是“认真”地在陪孩子玩。
可是后来他发现，这些都是针对性极为明确的教育治疗，而每一个环节又都是有着密切的联系的，这就是他们说的系统化。
牛玲玲一开始很担心，因为团队是有人负责进行介入，有人负责记录的，她怕会面对一种感觉有人在拿自己的儿子做实验的感觉。
可是这些人没有给她那种感觉，比起这个，他们真诚的帮助和记录，更像是陈安可当初认真地记录孩子每天的日常。
就这样，她终于放心了。
湛兮也发现了牛祜休对外界感知的明显进步，比如当初他对大黄都采取不理不睬的态度，可是那一天，牛祜休突然发脾气了，把嘴里含着磨牙的塑胶香蕉拔了出来，然后挥手砸到大黄身上。
大黄原本还在他面前嘚瑟地学小马驹，跳来跳去的，结果牛祜休这一砸，它愣了，没躲开，正中脑袋，顿时就整只狗都委屈地不行了。
“嗷呜嗷呜”的冲进房间找湛兮。
湛兮当时正在看团队每周给家长的分析报告，大黄直接扑到了他怀里，嗷嗷叫。
他无奈地把这只老狗拉开，叹息着说：“我是真的听不懂你说啥子哟……”
大黄：“……”更委屈了！
被大黄咬着裤腿拉出去之后，湛兮才发现那个已经飞跃了波-波池的围栏，跑到了外边来的咬咬香蕉棒。
湛兮吃惊地看了委屈的大狗一眼，又看了一眼坐在波-波池里认真地在给那些颜色各异的球类分色摆放的牛祜休。
“这是宝宝丢出来的？”湛兮拿起那个香蕉。
坐在某个红色小球上的山灵闻言，语气无波无澜：“嗯。”
湛兮瞬间回过味来了，原来是牛祜休拿塑胶香蕉砸了大黄，怪不得大黄跑来告状。
脑子里闪过千头万绪，最终湛兮感动万分地喊道：“玲玲，玲玲你快来呀，你儿子会打狗了！”
第36章
纪乐天一直认为，夫妻嘛,就是一体的,他老婆的钱,也就是他的钱，他老婆娘家的钱，四舍五入一下，也能算是他的钱。
虽然他父亲一直说是亲家陷害了他，导致了公司的倒闭,但是纪乐天一直不这样认为，他只认为是自己老爸投资失败了，恰好那个项目又给他岳父给拿下来了……
对于纪乐天来说，这项目啊钱啊，到底是到了自家老爹手里,还是到了岳父手里，那都是一个性质的，那父亲就是毫无道理的迁怒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父亲也越来越像已经去世的母亲了，总是在无理取闹,纪乐天一直以来都对父亲心怀不满的,他处处压制自己、处处打击自己,还在外边给自己搞了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出来？
虽然后来才查出这个便宜弟弟不是他爹亲生的，纪父的痛苦被纪乐天看在眼里,心情复杂,一边是隐隐心疼,一边是幸灾乐祸。
父亲的跳楼，让纪乐天确实难过了一阵子，但是人死不能复生嘛，日子总是要接着过的。
可是纪乐天后来才明白，不是他想要好好过日子，就能好好过日子的。
※※※
纪乐天正拖着地，用力地把拖把怼到地板上，他弯着的腰直了起来，捶了捶酸软的腰，刚好看到了进门的妻子。
他顿时就有些生气了：“你怎么回来的那么晚？一身酒气，你……”
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妻子经常夜不归宿，浪到凌晨，每天晚上都是不同男人送回家
结果一向知书达理的淑女妻子，直接将鞋子砸他脸上，骂道：“纪乐天你以为你谁啊？你以为你还是那个纪小总？啊？你还来管我？你现在一没工作，二没钱，要不是我好心，我当初就直接跟你离婚，你-他-妈就成流浪汉了还来管我！？”
纪乐天被鞋底狠狠砸了脸，痛得直吸气，心中积攒的怨怼也越来越浓：“你还说我？我不是在家里做家务吗！？你心里还有没有我们的家了？你说我没钱，我当初的车、房，不都卖了钱给你了吗？”
女人嗤笑一声，冷淡道：“就你那点钱，能够我喝多少酒？要不是我爸妈，就你那几辆车还想卖了就能养我？早喝西北风去了。”
她冷笑着，拢了拢头发就回房了。
纪乐天握紧了手中的拖把，他到了这一刻，几乎要被气疯了，可是却不敢发脾气，正如妻子所说的那样，他有求于她，如果不乖乖的，一旦被扫地出门，他就什么都不是了……
“纪乐天，把我鞋子拿来。”
“纪乐天，死哪去了！？我洗澡水还没放好？”
“呸！我难得回来吃个饭，你就这做菜水平？喂猪猪都不吃吧？”
“纪乐天你有病啊，我这条裙子叫你拿干洗店，你-他-妈给我手洗！？”
“喂！我带我姐妹回来，你怎么就穿成这个样，还穿着围裙，你是存心让我丢人现眼啊纪乐天？”
……
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纪乐天终于体会到了林妹妹的心酸。
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受到当初前妻在自己家里所受到的苦，简直苦不堪言，可笑他当初还认为是前妻太过矫情了，不就是干点家务活，谁叫她自己又没工作。
※※※
无数次情绪崩溃、深夜痛哭的纪乐天，忍气吞声了三个多月，终究还是被扫地出门了。
原因是他岳父又给自己的女儿找到了一个门当户对的好女婿，至于纪乐天，已经不是原先的纪小总了，不过是女儿还有点感情的宠物而已。
既然找到了合适的人，那纪乐天自然也该退位让贤了。
纪乐天被扫地出门后，住在一个临时租赁的出租屋里，他终于体验了一遍自家老父亲破产之后的痛苦，他在这小小的、逼仄的出租屋里醉生梦死，脑子里都是过去的场景。
喝醉之后，所有的一切都似乎回来了。
有父母对他的纵容，豪车、限量鞋、名牌服饰，想买就买……
有他当初无数喊着“天哥”的狐朋狗友，讨好又狗腿的笑容……
有牛玲玲，他又一次看到了她在樱花树下回眸一笑的样子……
当初好不容易追到的隔壁名牌大学的女大学生，牛玲玲，她终于成了自己的妻子，鲜红的双喜贴满了屋子……
所有的一切，烈火烹油一般，昙花一现一般，烟火似的，极致的繁华过后，又瞬间熄灭了。
梦里的场景化作万千碎片崩裂，最终扭曲成了牛玲玲躺在病床上，睁着一双无神的眼睛，默默流泪……
梦里的场景又变成了母亲歇斯底里地宛如疯子一般，为了能活得久一点，要做换肾手术……
梦里的场景，又扭曲成了父亲瞬间老去之后，苍老的面容，弯曲的脊梁……
最后，变成了他在第二任妻子家受尽屈辱的日子。
纪乐天趴在桌子上，忽然放声痛哭了起来，电视里播放着他无心观看的新闻，喧闹至极却难掩他的悲戚和寂寥，他终于鼓起了勇气，想要自杀。
可是神使鬼差的，他抬头看了一眼电视——
“种花家第八届全国网络小说作者大会如期举行……近日最受关注的作者包括我们耳熟能详的大神‘我最喜欢大冬瓜’、‘止戈为武’、‘如梦令’……、‘玲玲衡笄’……等等。”
“据悉‘玲玲衡笄’本名牛玲玲，除了今年即将上映的雍朝三部曲外，玲玲衡笄的新作《竟夕起相思》已确定将在明年三月份开机！其新作《既见公子狂喜之》尚未完结，版权已售出……”
纪乐天傻眼了，牛玲玲？是玲玲！？
※※※
“你给我滚出去！！！”
湛兮刚上楼，就听到了牛玲玲的愤怒的大吼，他赶紧加快了自己的老寒腿，飞速冲回家。
结果直面一个不认识的流浪汉被牛翠花推搡着跌倒，门口大黄紧紧地弓起背部，呲牙大声吠叫的场景。
湛兮上前，直接跨过流浪汉，问：“这是怎么回事？”
“岳父、岳父，是我……”纪乐天颤抖着爬起来，“我是来找玲玲认错的，我、我……”
湛兮：“岳父？？？”这是纪乐天？！
“哎呀呀，是你啊，男大十八变，都认不出来了。”湛兮尴尬而不失礼貌地微笑。
“岳父，我，我是来找玲玲复合的……”
“你滚出去，你个不要脸不要皮的东西，不要坏我们玲玲的名声，滚出去！！！”结果纪乐天话都没说完，直接被牛翠花甩了一巴掌，骂道：“好马不吃回头草，死开，玲玲才不会要和你复婚！”
湛兮与牛玲玲对视了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无言以对的无奈。
纪乐天最终是走了，他怕抓着菜刀吓人的乡村泼妇，也怕那只看着就该死的土狗。
“我感觉他还会上门来的。”牛玲玲神色不大好地摸了摸大黄。
大黄蹭了蹭她的手，呲溜地吸了一下口水，刚刚太生气，龇牙咧嘴的口水都滴了一地。
牛翠花也赶紧说：“这个男的不行哦，自说自话就算了，刚刚玲玲不让他进门，他还想对玲玲动粗呢……”
“别担心，”湛兮拍了一下还气得喘气都有些大的牛玲玲，“下个月不续租了，我们搬家吧，就搬到尹教授团队所在地，这样也方便他们，你工作也不需要指定地点……”
“可是爸，你？”
湛兮笑了笑：“没事，步行街就不去了，爸老咯，你得给爸养老。”
牛玲玲很快就把被恬不知耻的纪乐天给惹火的气给忘了，马上拉着湛兮，很认真地说：“爸你别担心，我能养活你和宝宝的！”
※※※
牛祜休刚学会爬的那一阵，牛玲玲常说的话是：“大黄？大黄你别逗宝宝了。”
大黄的狗腿压在牛祜休的腿上，看着他努力地爬爬爬，却爬不动的样子，呲牙咧嘴笑得狗脸狰狞。
后来，牛玲玲常说的话是：“宝宝，宝宝你别欺负大黄，大黄老啦，你要站起来就去玩小板凳。”
刚学会站起来的牛祜休扒拉着大黄的毛，把它当成树一样爬起来站着，不然在大黄躺着睡觉的时候，他要爬过去把它当小板凳一样撑着它的身体，慢慢爬起来。
大黄“嗷嗷嗷”地叫着，表示无法忍受，企图叫人过来救他于水火之中。
湛兮过去把牛祜休抱走，放爬爬垫上坐着：“你现在还是别站那么久。”
牛祜休转着眼睛看了湛兮一眼，又看了冲他呲牙又甩尾的大黄一眼，最后默默去玩自己的画板了。
牛玲玲这时候端着果蔬泥过来喂牛祜休，和湛兮说：“爸，尹教授他们说宝宝可能在绘画方面会很有天赋……”
“等他长大了，他喜欢学，就让他学吧。”湛兮温柔地摸了摸牛祜休的头。
牛玲玲点了点头：“尹教授他们的意思是他幼儿园阶段不去幼儿园，还是由他们来介入教育，一直到宝宝可以正常地上小学。”
湛兮看着这不爱说话，却又异常聪慧的孩子，心中感慨万千。
尹教授和他说过，孩子的孤独症会因为家庭原因而变得更加严重。
主要是很多家庭会因为孩子的孤独症，而诞生各种各样无法调节的家庭矛盾，而这样不和谐的家庭氛围又反而加重了孩子的孤独症……
就像是一个恶性循环一样，因为孤独症，家庭矛盾爆发，因为家庭矛盾对孩子的伤害，孤独症加重，又因为孤独症加重，家庭矛盾也加重。
原剧情中的牛玲玲会走向那样一个可怖的极端，或许也有这条恶性循环链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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