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何况他不是还喜欢过别人吗?
……哦,对,他喜欢过别人。
谢逢殊想到这一层,忽地心一沉,坠在胸口,空空落落的不得劲。
他看着眼前漆黑无边,想:我这是怎么了?
这边嘲溪看着谢逢殊远去的身影,微微一耸肩:“生气了,狗脾气。”
嘲溪看着绛尘,道:“我以为你会——”
他说到这就停了,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说,绛尘目光落在谢逢殊的背影上,眼中雾霭沉沉。
“不能让他再死一次。”
嘲溪也不说话了。
林内其他罪僧一直没有动静,即使刹达死了,浮屠塔还在,他们依旧走不了。
绛尘不关心这些。
谢逢殊一夜都没有回来,他也一夜没有闭眼,看着逐渐亮起的天光一点一点将夜色蚕食干净。
直到太阳完全跃于天际,绛尘终于开口,声音低哑。
“走吧。”
嘲溪与他一同起身,往尸陀林出口去。
他们来时将马匹留在了尸陀林入口,两人走到一半,刚看到马匹的影子,又一起停住了。
入口处,三匹良驹垂头挥尾,不耐地刨着地上的黄沙,旁边有一个雪衣玉冠的男子,正百无聊赖地一点一点喂马草料。
见他们过来了,谢逢殊喂完最后一点草料翻身上马,随意拍了拍手:“哟,还挺早。”
见嘲溪和绛尘都没说话,谢逢殊先笑了笑,看向绛尘。
“我想了一夜,既是我把你带出来的,我也答应过要渡你飞升,如今还没做到,我不能走。”
绛尘看着他,半晌才慢慢道:“我不需……你渡我。”
“我才不管呢。”谢逢殊万分无赖地一偏头,腿搭在马背上一晃一晃的,“反正我已经起了誓,堂堂凌衡仙君,不可失约。”
绛尘静静地与他对视许久,谢逢殊目光始终不偏不倚,一副心如磐石的模样。
最后,绛尘一言不发,走过去解下一匹马的缰绳。谢逢殊低头看他,问:“我们去哪儿?”
他的这句“我们”说得如此熟稔,绛尘顿了顿,答:“妙香。”
一旁嘲溪看了两人一会儿,突然道:“我就不去了。”
谢逢殊诧异地转过头看着他,嘲溪皱了皱眉:“佛气太重。”
妙香乃南方小国,举国重佛,被称为佛国。每年三月在皇都设水陆道场,引焰燃灯,供养十方僧众诵经说法,整整三日不歇,算得上是举世盛会,据说还曾引三天神佛现身说法。虽是传闻,但那三天确实是佛气最为鼎盛的时候。
而进渡厄境的入口,也在妙香,且只在那三天之中佛气最盛之时可以开启。
大概设阵之时是想用佛法镇压住妖魔宗,但天地佛气最盛之时,开启世间最恶之地,听起来真是玄妙得很。
绛尘想进渡厄境,必定要去往妙香等法会开始,而谢逢殊是个仙君,自然也不必担心,只有嘲溪是妖,若是平时还好,法会的佛气对他来说确实有些难挨。
嘲溪也不多说什么,利落地上马看向两人,先是看着绛尘道了句:“保重。”又转头看向谢逢殊。
他眉头微皱,看了谢逢殊许久,谢逢殊本以为他要对自己说些什么,结果到了最后,嘲溪只有些不耐烦地道:“有危险记得躲远些,修为不够脑子又傻,别把命搭进去了。”
这话不好听,但勉强也是关心,谢逢殊收下了,又突然道:“我昏迷时做了个梦,梦见了你和你的同门们。”
“你带你的小师弟偷酒喝,被师父和师姐抓到了,你师弟喝醉了,还从坡上滚了下去。”
谢逢殊说得自己笑了起来,他忽然问:“我以前见过他们吗?”
他眼中已经满是探究,嘲溪看着他,喉结微动,道:“或许吧。”
语毕他一拉缰绳,调转马头,又转过头看向谢逢殊,似乎想叫他一声什么。
但最终,他只叫了一声“谢逢殊”
等到谢逢殊看向他,嘲溪已经转回身背对着谢逢殊,轻声道:“走了。”
语毕,他一人一马,往黄沙漫天处疾奔而去。
作者有话说:接下来大概是是我最喜欢的暧昧环节~
第25章妙香1
妙香于南方称国,独立于中原之外,疆域并不辽阔,却传闻有大寺八百,小寺三千,遍布妙香全境。而妙香国人几乎每家每户都供奉着佛像,上至老妪下至垂髫,人人都会诵几句佛经。
三月法会已近,皇城内街上的商铺店肆都已经燃灯焚香,每家店前都挂着佛幡,微风一起,长街处处幡动,衬着白墙青瓦,别有一番妙景。
天刚一透亮,随云客栈就已经早早开了门,近日外来的僧客众多,生意好做,跑堂伙计先替柜上的佛龛拂尘,又利索地擦了桌椅。等他到门口整理经幡时,远远的长街之上,已经来了两道身影。
刚开始时他并未察觉,直到身后传来一个清亮的声音。
“店家,你这可还有房间吗?”
生意上门,伙计先赶紧回了声“客官,有!”,才转过头去看来人。
他先看见的是一个素白僧衣的和尚,神色漠然,看起来不太好接近。旁边一个雪衣银绣的公子哥看起来就和气多了,笑眯眯地又道:“那劳烦你替我们开两间上房。”
虽然不清楚两人是什么来历,但妙香的人向来对佛教中人尊敬有加,伙计先对着僧人恭敬地行了个佛礼,才热情地引两人入店。
“客官是来参加法会的吧,那你可来得正是时候,再晚来两天,全城都找不到空房啦,房间在楼上,您留神台阶。”
谢逢殊跟着人上了楼,在对方絮絮叨叨的空档扭头看了一眼旁边的绛尘,又在对方即将转过头的时候立刻收回了目光,若无其事地继续跟着往楼上走。
虽是一同来了妙香,但两人一路上说的话加起来还不超过十句。
刚开始是因为谢逢殊这人心眼芝麻大小,绛尘想把他中途丢下的事被他在心里狠狠记了一笔,连着几日都没怎么与对方说话,等如今没那么生气了,反而又不知道该如何再开口了。
而绛尘天性话少,谢逢殊不开口,两人之间更是安静万分。
谢逢殊在心里叹了口气,啧,烦人。
就这么会儿工夫,两人已经到了客房门口。
客房在二楼最里,两间房相连,伙计推开门,里面桌椅床榻一应俱全,干净整洁,乍一看与别处客栈并无不同,仔细再看便能发现,墙上挂着的字画皆是抄写的佛经,朝东的位置还供奉着佛像。
谢逢殊收回目光,将手中的碎银递给伙计,笑着道了声“多谢”。
伙计连忙摆摆手,笑道:“公子客气了。”
说完,他又将谢逢殊递过来的钱拨了一半还回去,看了一眼绛尘。
“本店的规矩,法会期间有尊者住店,是不收房钱的。”
他们崇佛之仪已经成了习惯,谢逢殊犹豫了一下,没再坚持,倒是绛尘抬眼对着伙计做了个佛偈。
伙计连忙回了礼:“尊者客气了,有什么事二位尽管叫我,对了,法会期间本店的饭菜皆是素斋,二位放心。”
等人走了,房门前只剩下了谢逢殊和绛尘两人。
谢逢殊转头看着绛尘,有心想和对方说些什么,却又找不到由头,绛尘居然也不进房,与谢逢殊站在门口四目相对。
谢逢殊憋了半晌,最终憋出来一句“我进去了”。
他虽这么说,却没有动作,看着眼前的人想:你倒是说点什么啊。
绛尘抬眼,突然道:“距离法会还有五日,你……”
谢逢殊一猜就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截断对方道:“你要是这时候还劝我回去,那就不必开口了。”
绛尘顿了顿,果然没再继续说下去,谢逢殊靠在客栈的乌色雕花房门前,皱眉道:“奇了怪了,你是担心我给你添麻烦?”
若是如此,自己好歹也是个仙君,未免也太折面子了吧?
谢逢殊知道当中必然有其他原因,但又猜不准是什么,绛尘没有回答,他目光中似乎带了些无可奈何,最后看着谢逢殊道:“那这几日,你不要乱跑。”
他或许是因为担心谢逢殊惹出什么祸端,但这句话太具迷惑性,谢逢殊原有的一点气恼消散得一干二净,耳尖又开始隐约有些发烫,他不自在地抬手掩面咳了一声,含糊回了句:“知道了。”
等回了房合上门,谢逢殊往床上毫无形象地一扑,在软和的被褥间长长叹了口气。
他觉得自己这样实在是不对劲,一个仙君总是挂念着一个和尚,成何体统?
可虽然这么说,谢逢殊翻了个身仰面看着头顶垂下的床帘,又不自觉地留神去听隔壁的动静。
一片寂静,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妙香的皇城东面依山,西面却倚着巨大的湖泊,像一块沉玉隐于众山之中。
皇都整条主街都临湖而建,谢逢殊推开窗,便可看见湖面广阔,绵延不绝,于日光之下波光粼粼,家家户户屋檐上都挂着佛铃,被风一吹,与湖面清波同动。
真正是妙境天然。
谢逢殊在窗前看了一会儿,心境沉静不少,他合上窗推门而出,去隔壁敲门。
待门一开,谢逢殊直截了当道:“我待会儿要去替人点一盏长明灯,和你说一声。”
他有心想让绛尘一起出门,却不好意思明说,末了还画蛇添足道:“这不算乱跑吧?”
不出所料,绛尘答:“我和你同去。”
两人下了楼,先在厅内用了膳。客栈内的菜色并不精巧,但确实都是素斋,两人沉默着吃完一顿饭,等落了筷,谢逢殊叫住收拾碗碟的伙计。
“劳烦问一句,我想点一盏长明灯,就近是否有佛寺?”
伙计闻言,即刻脱口而出:“点灯?那自然是去寒隐寺了。”
妙香数千庙宇,其中最出名的便是皇城的寒隐寺。
寒隐寺位于妙香皇都东山山顶,寺中佛殿佛塔巍峨庄严,主殿更是高耸入云,寺内上万僧众,内供三天所有神佛,法身高达数十丈,都为纯金所铸。大殿雕有鎏金盘龙的古木梁柱共一百零八根,金莲灯台三千盏常年不息,连入山门的台阶都用汉白玉砌成,台阶上细细压着银丝佛莲,栩栩如生,取步步生莲之意,云雾笼罩之时,犹如登天之阶。
寒隐寺香客众多,谢逢殊与绛尘裹挟在人群之中,踏着白玉长阶行至庙宇前。
绛尘一身素白僧衣,在众人之中本就显眼,加上眉眼清冷,在茫茫人海之中如玉落尘,一时间,许多人的目光都若有似无地朝这边看过来。
其中多半是女子。
谢逢殊察觉到了,微微皱起眉,心说:一个和尚,有什么好看的。
全然忘了自己这一路的魂不守舍。
山门前有本寺的僧人迎接往来香客,谢逢殊抓住一个人少的间隙凑上前,冲人和气一笑:“尊者,我要点一盏长明灯,请问该往哪座殿去?”
对方还以佛礼,语气温和:“主殿往左行,最底便是长明殿,有专门负责燃灯的方丈。”
谢逢殊道了谢,与绛尘跨入寺门。
等进了寺,谢逢殊才发现这寒隐寺果真大得吓人,两人顺着庙内的小径走了一个时辰,才于最深处看到了一座法殿。
比起主殿的金碧辉煌,这座法殿古朴至简,更显森严。大白天的却殿门紧闭,门上悬着一块巨大的牌匾,只写了长明二字,或许是年代久远,牌匾有些陈旧,笔锋却凌厉不减,气势骇人,不知是何人所写。
刚才的人潮早就四处分散,能坚持走到这的更是极少,一时间,这方天地仿佛只剩下了这座长明殿,还有殿前的谢逢殊与绛尘。
两人对望一眼,谢逢殊先抬手推开了殿门。
门一动,谢逢殊便听见了有水飞溅的声音。
他一愣,低头看去,自己脚边居然是微动的水面。
殿内到处都是茫茫水波,水上供着千叶莲花形状的金色佛灯,从谢逢殊脚边开始,一盏接着一盏延伸到法殿最里处。
金莲三千,烛火微动,照得整座长明殿内灯火辉煌。
而除了这三千佛灯,水面上连条路都没有,只有几块错落石阶,微微高于水面,勉强供人踩踏。
谢逢殊与绛尘便踩着这些石阶往里走。
两人皆是一身白衣,穿行于金莲佛灯之间,却显出奇异的和谐。刚走了五六步,谢逢殊忽地听见右前方传来一声佛号。
“阿弥陀佛。”
这声佛号苍老浑厚,谢逢殊与绛尘停住脚,一齐看过去。
一个褚黄僧衣的和尚立于前方,身形微胖,满目和善,冲着两人一稽首。
“两位施主是来点灯的吗?”
“正是。”谢逢殊对人一笑,“替别人点灯。”
和尚往前走了几步,边道:“烦请施主先随我取灯——”
他话说到一半,猛地停住了。
刚才离得远,他并未看清绛尘,此时走近了些,得见全貌,满面的温和即刻被震惊之色取代。
过了许久,他才想起对着绛尘行了个庄重的佛礼,语气之间皆是不可置信。
“同门佛法无边,竟然已修金身……”
说到这,他又顿住了。
佛教讲求四大皆空,喜怒不形于色,而此刻谢逢殊却清晰地看到眼前这个和尚露出一脸不解与叹惋来。
“可惜,为何金身有缺?”
作者有话说:妙香这个地名取自妙香佛国一词,原来说的是南诏(即大理),取名废作者暂时借了个名,哪天想到其他的可能会替换,内容虚构,特此说明。
第26章妙香2
妖修金丹,佛化金身,天地间的修行,除了日复一日往上叠加的年岁,总要修炼出点什么东西的。但这两样向来都是可遇不可求,特别是佛修一身佛骨金身,除了多年的修行,还要有极高的慧根。正悟方丈在寒隐寺整整修行一百一十年,修得金莲聚顶,已是少有,所以见到眼前的僧人年纪轻轻已得金身,才会如此震惊,一时破了规矩。
待说完他才惊觉,对方既有这一身修为,已经不是自己能够妄论的了。
绛尘并未动怒,也未开口解释,只是转头看向谢逢殊。
“去点灯吧。”
正悟被点醒,对着谢逢殊一稽首。
“施主随我来。”
谢逢殊静默地看了绛尘半晌,最后面无表情地转头跟在方丈身后。
第二次,他心道。
第一次是在西南,琅烬说绛尘身有所缺,当时谢逢殊一时没放在心上,这次被同是佛修的方丈窥破,谢逢殊才知道绛尘是金身出了问题。
佛修一旦得了金身,离飞升也不过一步之遥,可他偏偏卡在这儿七百年。
法殿三面无窗,屋顶高不可窥,只有最顶端开了一面天窗,投入一点细碎的光,随即湮没在佛灯的通明烛火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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