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晓晓第一次看到双方吵得面红耳赤，害怕极了，想要劝架却不敢上前。
然而让她大开眼界的是，解决方案就在这样激烈言语中，被你一句我一句地定下来了，而后大家统一步调，高效处理了问题。
受到惊吓的江晓晓没缓过劲来，他们就宣布问题解决，相互击掌顶拳庆祝了。
后来，她就把这件事告诉了张航。
张航摆了摆手，很轻松地说道：“老大说了，大家都是年轻人，争吵是正常的，不发生争吵的团队不是一个有血性的团队，一个没有血性的团队是干不了大事的。”
江晓晓惊讶道：“祁长泽说的？”
一个被她吐了一身，还能微笑地扶她一把的人，居然谈血性？这么温和的人，和员工说血性？他要有血性的话，当场就应该一脚踹开她了吧？
张航点头道：“是他说的，而且每次大家吵完后，就更冷静处理问题了，所有问题都在争论中暴露出来，吵架使人思维更为活跃，解决问题的效率也变得更高。”
他哈哈一笑，“老大说，吵架能刺激行为的荷尔蒙。”
江晓晓：“……”
大开眼界了。
以前她一直觉得吵架是不对的，吵架会破坏团队合作，影响同事感情，但她竟然觉得祁长泽这歪理还真有点理？
江晓晓想到自己以前班上的男生。
有时也是吵得脸红脖子粗，下课一起打游戏后又是好兄弟了。
这大概就是男生之间的友谊吧。
但这次争吵要比以前更为激烈，甚至有要大打出手的可能，江晓晓听得胆战心惊。
在持续了数分钟之后，这才重归于静。
江晓晓捂着被子，长长松了口气。
这段时间，大家压力都很大，她的压力也不小，但这一切很快就要有结果了。
希望努力终有回报吧！
……
万众瞩目的一天终于来了。
天空湛蓝，万里无云，视野辽阔，正适合发射火箭。
众人与窜天猴一号合影之后，便到了安全区观看。
现场荒无人烟，只有一片黄土与低矮稀疏的灌木。
周围只有风呼呼的声音。
7月已是夏季，此时又是下午，戈壁的气温很高，远处的景物受热扭曲着，像是风流动的痕迹。
她紧张又激动地握紧了拳头。
以前每次在电视里看火箭发射，她都会不由自主地一瞬不瞬盯着屏幕，看着镜头里的火箭越发越高，直到最后变成一条白线，一个点。
然后，就会宣布发射成功，画面切换到指挥中心里，大家起立鼓掌。
而现在，她就站在现场，虽然隔了几公里远，但肉眼可见窜天猴一号正在发射点，等待点火。
15点10分多点，遥远的指挥大楼传来了响声。
就和电视里一样，只不过声音遥远，掺着风声。
“半分钟准备——”
“30秒准备——”
“10……9……”
大家的声音越来越小了，最后都陷入了安静中，手机纷纷对准窜天猴一号。
“3……”
“2……”
“1……”
“点火！”
随着最后一声指令发出。
静默了几秒后，就看见火箭底部骤然大亮，朝两侧喷薄出大量白烟，犹如两座云山。
有人发出“唔！”的一声。
江晓晓紧张地双手抱拳放在胸口。
风流动的越来越快，画面越来越扭曲，那轰隆隆的声音由远及近。
突然一声撼天动地的巨响，窜天猴拨开云山，拔地而起！
“唔！哇……！”
众人发出惊呼。
江晓晓也忍不住睁大了眼睛，一颗心快要跳出了胸膛。
眼看着火箭越飞越高，大家的声音越来越响。
“哇……飞好高了！”
“一定要成功啊，一定要成功！”
……
看到火箭最后消失在云层里，有人开始鼓掌。
“上去了上去了！”
然而，下一刻，一条白线从云层中穿出。
火箭的轨迹发生了变化。
大家的欢呼，陡然变成了惊讶。
江晓晓倒抽一口气。
巨变来得太突然，窜天猴一号像是一只断了线的风筝，在天空划下了一个弧度后，往下坠落。
彻底坠地的那一刻。
现场一片寂静。
只有风在咆哮。
窜天猴一号发射失败了。
第二十一章
虽然总说火箭发射失败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然而亲眼目睹了这一切，江晓晓还是被震撼到了。
现场安静了数秒之后，有男生红了眼睛,默默摘下眼镜擦眼泪，也有人不甘心地低声骂了一句脏话。
江晓晓眼睛微酸,飞快地眨着睫毛，风太大了,一下就把那刚刚溢出的眼泪糊在脸蛋上。
她用手擦了擦眼睛。
她很能理解大家的情绪,她不过是与他们共事了一个月就已经很难接受这种现实,更别说他们面对各种谣言与嘲讽，卧薪尝胆了两年，就等着这一刻能够一鸣惊人，狠狠地扇那些造谣者、轻蔑者的耳光，然而爽文里的打脸剧情没有发生。
窜天猴一号的坠地，就是压垮他们的最后一根稻草，几个月来积攒的压力与负-面情绪在这一刻，终于无可遏制地宣泄出来。
不知是谁先嚎了一声,几个男生崩溃地哭出声来。
虽然他们各个一米七，一米八的高个，但其实都没比江晓晓大几岁，此时哭得就像是个大孩子。
风更大了,吹得江晓晓眼泪一颗一颗地落下。
大家哭了一会，技术领头人徐仗义突然拍了两下手，“都别哭了,发射火箭哪有一次成功的？我们在院内设计的火箭的时候，不也失败过吗？更何况是我们这样一个年轻的团队，马斯克创建spaceX的时候也有一年连发三次失败的经历，我们才刚刚开始！”
大家在用力憋着哭声，但表情依然十分悲伤，并没能让眼泪少流。
“今天！我们能把一个梦想中的产品变成实物……”徐仗义拔高了声音，手指着天，又指着地，用着响亮而自豪的声音喊道：“能够让它站在发射场上，就是一个成功！”
“就算它发射失败了，它也是国内第一枚站在发射场的民营液态火箭！我们应该感到骄傲！”
哭声终于停止了，大家纷纷抬头望向他，在回味着他的话。
徐仗义见大家神情变化，他又笑着望向祁长泽，“我们应该要好好感谢下祁总，是他用真金白银支持着我们的梦想，没有他，我们就不会相聚在一起，一起朝着一个共同的梦想努力，没有他，就不会从九州神箭变成窜天猴科技，就不会有窜天猴一号起死回生的一天，更不会有今天！所以大家把最热烈的掌声与感谢声献给我们的祁总！”
热烈的掌声回荡在荒凉的戈壁上。
“谢谢老大！”
“谢谢！”
“老大辛苦了。”
……
原本沮丧的人受到徐仗义高昂的情绪影响，又重新振作了起来。
祁长泽也鼓了鼓掌，他的脸色看不出悲喜，哪怕是刚刚火箭坠地了，他也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
他在人面前，永远是一副不急不躁的温和性子，所以给人一种沉稳可靠的印象。
他开口鼓励道，“徐总说得对，窜天猴一号能站在这里就是一个成功，这不仅仅是我一人的辛苦，而是每一人的辛苦，没有大家，就没有今天的窜天猴科技，所以掌声不是给我，而是给你们自己。”
徐仗义更加用力地鼓掌，“说得好！”
周围的掌声更激烈了。
消沉过，沮丧过，又重振士气。
他们没有停下前行的脚步，工程师们跟随专家小组成员一同收集飞行数据，寻找失败的原因。
……
不想当晚，窜天猴科技迎来第二重打击。
负-面新闻铺天盖地出现在各大网络平台上。
《窜天猴一号失利的背后，是决策者的重大失误》
《窜天猴一号失败的深思，液态火箭真能在商业领域打开市场吗？》
《“投创神话”祁长泽跌下神坛？商业火箭创业血本无归！》
……
与此同时，微博又是一片血雨腥风。
这次不是靠一家之言，而是多个大V博主齐开火。
【本以为是在憋大招，结果就憋出这么个水平，也就德国40年代的水平吧！】
【外行人搞出来的东西终究是个次品。】
【不说外行不外行，祁长泽本人过于自信，妄想学习美帝那一套，用液态火箭征服商业领域，然而国情不同，一味照搬美帝的套路，只会把自己玩死！】
……
看到有人喷这是什么玩具，什么垃圾的时候，江晓晓被气哭了。
她想告诉他们窜天猴科技是多么优秀的公司，祁长泽是多么优秀的人，她想把这些所有好的东西都展现给他们看，可是她只打了几句话，就招来一片嘲讽。
她越是着急与网友争辩，越是被他们嘲得又急又气，最后只能气哭自己。
她恨不得立马写一篇长文吹捧下窜天猴科技，可她哪里有这本领？
很容易看出，这些博主和负-面新闻的焦点都相当一致。
显然又是一场竞争对手策划的舆论战了。
可是这次与上回不一样，不再卖情怀，而是从战略层面开嘲讽，并不是靠一篇科普文就可以解决的。
晚上8点，陈经理把江晓晓叫来，与邦赢网络的人召集开了一个紧急电话会议。
陈经理：“不好意思这么晚了，召集大家开会。”
江晓晓的同事们纷纷表示不介意，客套两句之后切入正题。
大牛立马把分析数据放在了微信群里，“对方采用了散点打法，舆论发酵的速度很快，仅仅三小时就已经上升了两个警情等级，靠水军是压不住的，我们必须快速做出响应。”
陈经理：“你们有什么好的想法？”
邦赢网络的张总监：“我认为，对方是在质疑窜天猴科技的战略，最直接见效的办法就是安排有影响力的媒体对祁总做一次采访，与民众分析下战略。”
陈经理立马否掉了这个方案，“我希望这件事不需要祁总出面。”
张总监又说道：“那么可以让另一位合伙人来阐述战略方针。”
陈经理再次否掉，“战略这种东西，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在没有实践出结果前，都不能说服所有人，你们有更好的想法吗？”
张总监两次提议都被否决，失了颜面，不再提意见，反问众人，“你们说说看，梨子？”
梨子之前想了几个方案，这会儿又从陈经理的态度里判断哪些方案可行，哪些不可行，迅速挑选了一个，““我觉得不能从战略上说，这会被牵着鼻子走，这个时候，我们最好转移注意力。”
陈经理嗯了一声，忽然把话头给了江晓晓，“你觉得呢？”
突然被一问，江晓晓有点意外，她的职位是新媒体运营，说白就是个笔杆子，他们指哪打哪的那种，论处理舆情的经验，和营销推广的经验，她都不如大牛和梨子。
但既然被这么问了，江晓晓又不能敷衍了事，便顺着梨子的思路往下走，底气不太足地说道：“我赞同梨子的方案，我觉得……可以做情感营销。”
梨子：“没有错，做情感营销。”
陈经理：“怎么做？”
江晓晓瞥了眼陈经理的表情，似乎对这个方案有点兴趣，她斟酌了一下，“这些日子，我记录了很多大家努力工作的点点滴滴，也拍了很多照片，我觉得可以写一篇抒情长文，说一说航天创业的不容易。”
陈经理觉得不错，往祁建国那一汇报，就这样拍板下来了。
江晓晓立马构思，连夜写出一篇长文。
这一次不像以往那样诙谐幽默，而是江晓晓回忆着这一个月来，窜天猴科技的员工们全力以赴的样子。
她把那些工作的日常很有画面感地展现了读者的眼前，又把看似普通的工作细节放大，用细节去打动读者。
全文几乎就是她自己的心路历程，有过抱怨，有过沮丧，但从未退缩。
文字朴实无华，却是真情实感，而这样的文章最容易感动人心。
文章发完后，就交给梨子与大牛推送出去了。
写完文时，已是凌晨。
然而，她就像刚刚下了战场的士兵，兴奋难耐，毫无睡意，何况战争还没过去。
她穿上外套，走到室外。
抬头是星辰万里，星光璀璨。
她还是第一次见戈壁的星空，星星似乎比城里的大，比城里的亮。
现在在城市里，因为雾霾，因为光污染，已经看不到这么漆黑的夜，这么明亮的星星了。
站在这空旷的星空下，江晓晓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消极的情绪似乎得到了一丝释放。
江晓晓活动了下胳膊，忽然发现不远处的灯下，有个人影，好像是祁长泽。
他居然也没睡？
该不会也在看星星吧？
她小心翼翼地靠近，见他正望着远方出神，所以连自己靠近都没发觉。
此时的他，不像白日那般风轻云淡，一脸黯然神伤。
江晓晓从未见过他把情绪表现得如此明显，不知道他在为什么而悲伤。
她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那方向正是窜天猴一号的发射点。
作者有话要说：可怜的祁总，要抱抱要安慰要亲亲~
这几天复工了，只能晚上码字，又来大姨妈了，感觉好累，我要去睡觉了嘤嘤嘤
第二十二章
江晓晓忽然有点心疼这男人。
她原以为他真的是看尽世间百态,才活得这样恬淡，以为他足够理智，才会在火箭坠地的时候,还能微笑地鼓舞大家。
她现在明白了，不是他不想,而是他不能。
所有人都可以用哭来宣泄，但唯独他不行,如果他把自己的负-面情绪表现出来,只会让团队士气更加消沉,他必须佯装不在意地鼓舞大家振作起来。
江晓晓无声叹了口气。
gu903();想安慰下他，但她嘴笨不知道要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