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本来应该一起回家,香卉与平太各有小窝,两栋屋子紧挨着。
[怎么会这样?!]
平太抱昏死过去的香卉飞奔,他不懂眼下的情况,香卉很能喝酒,往常两三点钟就出来了,今天却迟迟不来,他狐疑地从另一个侧门绕进店里,却看见了能装一人的麻袋,仓库了陈列了好几具麻袋。
他本能察觉到不对,于是颤抖手打开,第一人就是香卉。
她开花的假睫毛掉了一半,妆被汗水糊成一团,好在人还是有气的。
于是平太什么都不想了,抱起香卉撒腿就跑,他的目的地单一,就是医生那里。
有人追上来了,一个、两个、三个,他挪动筷子似的两条腿,以最快速度奔跑着,试图脱离他们,甩开追兵。
中也!中也!
平太绝望地大喊:救救我们啊!中也!
中原中也捡起一串手链。
粉红色的,由玻璃珠子串成。
男性会觉得它很适合女性,女性会觉得它很土。
平太送给香卉的珠子,就是这样的。
吉次郎站在他身后,焦虑不安,中原中也看手链几乎看出花来,而吉次郎甚至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在路中途停下来,刨开泥土,拾起垃圾。
[我们要不要往前走,酒吧就在前面。]话在舌头尖打了好几圈转,差点就吐出来了,只听见身后响起清脆悦耳的童音:你想把它往手上戴吗,真女气。
中原中也的脸扭曲了。
[你想死吗,臭小鬼。]
咖喱店的大门被推开,风铃一阵一阵地响。
欢迎光是你啊。
是的。O说,不,不用忙了大叔,今天不是来吃咖喱的。他讲,我有一份工作,有段时间不能回来吃咖喱了,而且马上就要动身。
离开前我想问,有收到回信吗?
有。做咖喱的大叔把雪白的信封放上桌头。
路上带着看吧。他促狭地挤眼睛,它比我们家的咖喱有回味多了,对吧。
O说:不,性质不同两者无法放在一起比较。他把心揣在怀里,位置近胸口,我去工作了,大叔。
路上小心。
下一站,横滨。
第121章
O或者说织田,工作范围没有界限,雇主通过互联网或其他方式告知目标人物,活动地点,而他随后前往此地。最近织田正在横滨一带活动,横滨是日本内较为混乱的几个城市之一,除此之外,九州的福冈,关西的大阪,还有靠近北方四岛的旭川治安都不是很好。
他在这几城市中流动,鱼龙混杂的东京都也是常往之所。
他最近住在横须贺,到横滨有直达的横须贺线,织田从咖喱店出来是下午,列车上人很少,四下里看看,且别说是身边,一条硬座椅上找不到第二个人。
他放心地从怀里掏出信件,裁开信封。
他是个安静的人,尤其是阅读信中内容时,不仅是织田,连带着他身体周围的空间、时间,都好像一起暂停了,列车在铁轨上行驶,铁轮紧贴轨道摩擦出阵阵火花,人耳蜗内尽徘徊着轰隆、轰隆、轰隆的响声,旧时代的铁轨列车总会发出如是的声线。
织田听不见那些声音,他一心一意品读文字,织田从来认为D是位文学大师,而不是他所说的只吐些苦水、写点糟粕,他的文字极流畅,又很优美,当D先生给他三页信纸写长篇大论时,织田就会把信当作散文来品鉴。
今次的信毫无疑问是散文篇幅,内容却比他想得深入许多,他忽然意识到这封信触及到了D先生的核心,而按照对方一贯的性格(他觉得自己对D先生的性格还算有数),这封信本应该躺在垃圾桶里。
他都能想到D先生把信扔进垃圾桶里的场景,把脆而薄的纸张窝成团只需要三十秒,随后拟作投篮的姿势,他大概是个富有童心的人。
这一切都不是织田作之助看到的,是他想象的。
D先生也是他的幻想朋友,其实幻想朋友的概念还是对方介绍给他的,但随着一封封信的深入交流,D先生的形象在他心中逐渐充实,一点一点儿填充了血肉。
[我甚至产生了一些猜想,关于D先生究竟是哪一位作家。]此想法不过在织田脑中匆匆略过,就给他埋到深处了,他这人说是包容也好,说是平和也好,极会为他人着想,他的包容又并非浮于表面,而是触及更深的核心。
[他要是不想被认出来,那就做笔友吧。]织田想,[做一辈子的笔友也行。]
他模糊察觉到,D先生安全感的来源,就是隔着信纸的万水千山。
当看完这封信时,织田又打心眼里为对方感到高兴:真是太好了。
织田掏出随身携带的硬壳本,又拿了支钢笔,他的平衡感很好,列车的摇晃不影响他写字,更何况现在写的不过是信件的草稿,过几天还要用信纸誊抄一遍,字写得潦草些也不是大事。
/敬爱的D先生:
信我已经收到了。/
写下这句话后,他又停笔了,不知道下面的话怎么写。
恰巧列车驶入隧道,轰隆、轰隆、轰隆,声音越发响了,屋外的景色被一片黑暗取代,织田作之助抬头,他看对面的窗户,漆黑一片,自己年轻的、属于少年人的脸分外清晰,他问自己:我该写什么?
我不知道。
他决定留下顺从本心的文字。
/我其实不大清楚,英雄的具体定义是什么,我不太读哲学书,英雄于我而言有有点遥远,生活中没有碰见,未来也可能不会遇到。如果你让我说的话,我觉得英雄就是做好事的人吧,站在善的一方。/
他又写不下去了。
[做善事的人,站在善的一方,想要成为英雄。]
三个短句在他脑海中萦绕,织田作之助一遍又一遍地想着,他好像忽然搞懂了些什么,又好像没有,总之他不清楚自己的想法。
只是在某一刻,心颤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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