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泰八年,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夺门之变,南宫复辟,代宗退位,于谦被杀。
按照惯例,这一年朱祁钰已然在位,史官也已记录了景泰八年,朱祁镇应该将来年的第二年名为他的元年。
可朱祁镇已然控制不住心魔,景泰八年就地改为了天顺元年。
正月十七日谋位而成,不过五日,杀于谦,王文于崇文门外,弃尸于闹市,抄其家。
消息在十日后传到浙江,那时瑞雪刚过,司徒陌正在侧厅品茶。
房外白雪皑皑,房内司徒陌摔碎了所有物件。
我静静陪伴他,想起昔年于谦第一次登门,两袖风骨,一身灰衣,站在庭院中,向司徒陌道一声,“国家危惮,大丈夫不过一腔热血耳。”
正统十四年,我躲在高高的城墙后面,听到外面厮杀震天,听到于谦在门外高喊,他说:“九门关闭,以死报国。”
他一介书生,端坐马上,后面是铁桶厚的城墙,前面是骁勇善战的瓦剌铁骑。
他用一副血肉身躯保住了大明浩浩万里河山。
他将一腔热血洒在了他热爱的土地上。
他无愧于天地,是真正的英雄豪杰。
他说:“粉骨碎身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他做到了,后世为人,谁不尊他一句,“于少保,好儿郎。”
司徒陌穿上披风,要去马厩解马绳,他在满天白雪里对我说:“少保一生忠君报国,不该落得无人收尸的地步,局势不能挽回,但我必得前去替少保收拾骸骨,好好安葬。”
他又说:“此去若是不回,婉儿当要替我顾好三个孩子。”
说完翻身上马,再无留恋,勒缰纵马而去。
我站在府外目送他一骑绝尘,心中喟叹,我的丈夫,乃是顶天立地的真正男儿郎,即便知道前去赴死,也去得从容,去得坦荡。
得夫如此,夫复何求?
我得他真心相待,做他妻子,与他一同生儿育女,我怎可抛弃他而去?
从前没有,今日不会,未来更是再无可能。
他活,我与他一同白首偕老。
他死,我将孩子抚养长大,再去黄泉会他,道一声:“别来无恙?”
天顺元年二月初二,龙抬头。
我将三枚贴身存放的玉佩埋入西湖边的山脚下。
我走了很远的路,绕了很多圈,只是为了让本就路痴的我,彻彻底底忘记埋玉之处。
我跪在泥土上,对着天地,对着北方,磕下三个响头,与父母道别,与未来道别,我冲着朗朗乾坤尽情流泪,再见了,暖暖,从今天开始,世间便只得一个苏婉柔。
第98章
天顺元年二月十九日,朱祁钰病逝于西内。
原兵部侍郎司徒陌收敛于谦骸骨于原府邸内,并因此下狱。
一年后,夺门诸党霍乱朝堂,时局纷乱。
阁臣李贤以死上书,“陌革职许久,久不闻朝事,此番不过为收敛谦之骸骨,陛下放其归去,天下人称道。”
此时朱祁镇为国事所累,也懊悔昔日大开杀戮,遂准奏。
天顺二年二月初八,司徒陌出狱,携于谦棺木回其故里,浙江省钱塘府,后世称之为杭州。
将于谦安葬在西湖边的三台山麓。
下葬那日,万里晴空,空山鸟鸣,为一忠魂耳。
司徒陌与苏婉柔,携三名子女,洒数杯美酒于墓前,告慰亡魂。
苏婉柔亲手在墓碑四周种下数株菊花,取其高洁之意。
至此,一代忠臣良将,魂归故里,历史长卷,自有后人评说。
第99章
钱塘府里的百姓都知道,住在孩儿巷司徒府里的一对双生儿,天性调皮,捉鸡逗狗,无一刻安宁。
男孩儿叫做司徒朝泽,女孩儿叫做司徒朝玉。
朝玉先生,是姐姐,朝泽后生,是弟弟。
姐弟两个出生在天顺三年,上头还有两个十一岁的哥哥,和一个五岁的姐姐。
朝泽天资聪颖,却颇染了几分纨绔,钱塘府里的猫狗都识得他,遇见他便远远地绕路跑了。
姐姐朝玉人如其名,不过四岁年纪,已出落得花容月貌,活脱脱一个美人胚子,只是日日跟着弟弟厮混,上屋揭瓦,下地打架,无一不精通,无一不敢尝试。
一日,姐弟俩与知府大人的小儿子约架,将其打得鼻血长流,痛哭干嚎,回家在知府面前撒泼打滚,非要知府讨回一个公道。
知府自然不敢,司徒陌从前乃是他的顶头上司,谁知司徒家的两位祖宗,过了几日,竟然将他后院养的几只生蛋的母鸡拔光了羽毛。
几只光着膀子的母鸡满院子乱窜,场面着实惊人,知府大人做了一晚上的噩梦,第二日便登了司徒府的大门。
司徒陌已年过不惑,因着久不理俗事,望之清风道骨,不过三十出头的身姿相貌。
他在正厅门口拱手相迎,“久不见贤弟,别来可无恙?”
gu903();知府大人寒暄一番,又将自家小儿带到司徒陌跟前,狠狠叱骂了一通,大意便是小儿不懂事,招惹了司徒大人的一对双生儿,被双生儿略施惩罚,实乃咎由自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