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虽这么说,可是现在打不得,”元昌说道,“西夏的士兵,死伤大半,强攻已经是不可能了。”
“那你们想怎么打?”叶良玉问道。
元昌抓抓头,有些不好意思。
“咱们在上游,茂山城在下游。实在不行就往水源里下毒。”
“那茂山城的百姓也会吃到水源里的水,”秦文昭又在一边说道,“这样肯定是不行的。”
叶良玉看了他一眼,没做声。
“这个我们自然也知道,”元昌说道,“所以一直僵持到现在。”
“辽人那边有多少人?”叶良玉问道。
“八万。”元昌说道。
叶良玉想了想,又问道:“将领是谁?”
“兀那。”
“兀那,”叶良玉念叨了一声,“此人凶狠又善谋略,辽王派他来,怕是早就猜到你们西夏会想大齐求援。”
元昌一愣,沉思了一会儿又开了口。
“之前在兴庆府,我与大皇子议事的时候倒是提过。当时辽人一直骚扰茂山城百姓,我与大皇子已经料到必有一战。当时就想着如果辽人凶狠,就往汴梁寻求支援。难不成,辽人也想到了?”
“你信吗?”叶良玉问道,“反正我是不信。”
元昌一愣,说:“难道叶将军的意思是兴庆府有内奸?”
“内奸倒不至于,”叶良玉说道,“不过就是你们大王子打了败仗,会有人得好处罢了。”
元昌也不是个傻子,转念间就明白了。
“回去好好清理下你的人,”叶良玉说道,“我可不想今天在帐子里刚订好的计划,转眼间辽人就知道了。”
“我明白。”元昌说完又看向叶良玉,“那今晚?”
“自然是好好睡觉,”叶良玉笑了笑,“要不然呢?还想干什么?”
“不是应该去抢辽人的粮草吗?”元昌问道。
“我哥喜欢这么干,我不喜欢,”叶良玉说道,“大家伙一路都累了,好好吃顿饭睡一觉多好。”
元昌想了想,倒也有道理。
二人又说了几句话,元昌便走了。叶良玉伸了个懒腰,看着秦文昭,说:“你觉得西夏的消息是谁传出去的?”
秦文昭想了想,说:“西夏王一共有四个儿子,元昌是老大墨安的人,老二莫丘体弱多病能活着就已经是万幸,老四墨苍又在汴梁,也就剩下老三莫央了。”
“聪明,”叶良玉说道,“莫央母家不显,看似低调,实际上这种人才是最有野心的。”
“我明白,”秦文昭接上了她的话,“他看似不显山不露水,实际上西夏王府的事情他没少参与,如果我没猜错,当时你跟墨苍那一仗,他应该在后面出了不少主意。”
叶良玉笑着点点头。
“不过,我还有一点不明白,”秦文昭说道,“元昌刚才说的抢粮草,为什么你没同意呢?”
“这个是我跟大哥越好的,”叶良玉说道,“他爹习惯一上来就抢人家粮草,我大哥也是。所以我偏要反其道而行之。之前打仗,虽然都是我做将军,但是都挂着我爹的名号,自然就要跟他学一学。但是轮到我自己独当一面的时候,我就要好好休整一番。”
“我明白了,”秦文昭一拍手,“兀那此行之前必然打听了大齐将军的行事作风,知道是你来,就要防着烧粮草。不过你反其道而行之,让他们人心惶惶。”
叶良玉点点头。
“好好休息,”她说道,“过几天,我不但要抢了他们粮草,还要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秦文昭听了这话,竟然有些莫名的兴奋,他开始期待起来。
“茂山城里面的百姓?”他想想还是问出口。
“放心,”叶良玉说道,“我会尽量不伤害百姓。”
赤霄这时打外面进来,笑着看了眼秦文昭。
“将军,用饭了。”
叶良玉笑了起来,站起身看着秦文昭。
“走,我带你去看看军中是如何用饭的。”
叶老将军,也就是叶良玉的祖父惜才,叶家军有专门一支是在叶良玉麾下。是以叶良玉从汴梁出发的时候,那一支队伍也从凉州出发了。
士兵们都是憨厚人,只知道跟着叶良玉能打胜仗,能活命。即便是命没了,也有丰厚的抚恤金。所以他们不管叶良玉是姑娘还是个爷们儿,非常敬重。
“叶将军!”
叶良玉出了大帐,许多忙碌的士兵就停下手里的活计跟她打招呼,叶良玉一一笑着应了,还时不时跟他们搭上几句话。
“牛二最近精神头不错啊,”她笑道,“我回汴梁瞧了瞧你媳妇跟儿子,都白白胖胖的。”
“多谢将军照应,”那个叫牛二的青年笑起来,露出一排白牙,“您说这次打完仗,我能回去看看他们娘几个不?”
“当然能了,”叶良玉说着凑到他身边,“只是看看他们娘几个?”
“这自然不是,”牛二笑了起来,“我还想让我家那口子给我添个小闺女。”
“行啊你!”叶良玉说着就捶了牛二一拳。
那牛二便憨厚一笑。
“叶将军,若是生了个女娃娃,等她长大了,能不能也送到你跟前,让她跟你一样,也做个女将军。”
“好啊,”叶良玉说道,“你家孩子,壮得跟个小牛犊子似的,没问题。”
秦文昭在叶良玉身后,觉得这一切都鲜活有趣,是他从没有经历过的。
“将军,”牛二看了眼秦文昭,“这位是?”
“他?秦监军。”
秦文昭见牛二问道自己,赶忙挺起后背。
“在下秦文昭,跟王中贵一样都是监军,”他说道,“我还是叶将军的未婚夫。”
他这话一出口,周围的人都围了上来,倒把秦文昭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叶将军这小夫君俊俏,”其中一个人说道,“白白嫩嫩的。”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一个粗嗓子的人也开了口,“想起来了,天造地设。”
秦文昭听了这话,面上的喜色藏都藏不住。
“多谢多谢。”他忍不住说道。
这书生气的话一出口,更惹得军中那些糙汉子笑了起来。
“什么谢不谢的,一会儿多喝两碗酒,想什么时候洞房就什么时候洞房!”
“张武,我可告诉你,你家婆娘现在在我大哥府上做工,你要是再乱说话,小心我回头就让她休了你。”
叶良玉笑着说道。
“不会的,”那个叫张武的笑着辩驳,“我家婆娘爱我爱得紧,才不会呢!”
一行人嘻嘻哈哈,很快就走到空场上。不远处,就是一条大河,太阳挂在河边,天空被染成了粉红色。秦文昭侧过脸看着叶良玉。身着甲胄的她比以往更美更英气,散发着勃勃的生机。他要让她一辈子都这样,秦文昭暗想。
第40章
叶良玉一转头,就看见秦文昭再瞧他,无奈地笑了笑,不知道他这次又要说出什么来。
“这里真美,”秦文昭忽然开了口,“小时候读诗,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我一直不明白。今日一见,果然就懂了。”
叶良玉也看过去,说:“到底还是个书生,一会儿你可能就会懂什么叫做醉卧沙场君莫笑了。”
秦文昭听完这话,伸出食指按到叶良玉唇上。
“不许说这样的话,不吉利。”
“好,”叶良玉也笑了,“一会儿不能喝了就要讨饶,他们是不会灌你的,千万别逞强。”
秦文昭往后瞧了瞧正在生火的士兵,说:“还不定谁讨饶呢!”
“嘴硬!”
这时,一群人抬着一只只羊往架子上放,叶良玉看了一眼,说:“走吧,吃饭了。”
秦文昭跟在叶良玉身后,她去哪儿他跟哪儿,惹得一群士兵大笑,直说叶良玉多了一只跟屁虫。他听了也不恼,还跟众人一齐笑了起来。
趁着秦文昭去加衣裳,叶良玉便被一个老兵拉了过去。
“叶将军,那小子真是您未婚夫?”
“现在是,但是很快就不是了,”叶良玉笑道,“打完仗我就退亲。”
“别啊,”那老兵说道,“这么个憨小子多好。现如今,哪儿还能寻到这么他这样的,让媳妇如此抛头露面。我说话直,您也别介意,便是我们,您当初若不是露出那几手,我们也是不能服的。”
“到时候再说吧。”叶良玉说道。
秦文昭换衣服出来,就听见这一席话,嘴角又往上翘了翘。看来这群人,很是看好自己。
他跟着叶良玉坐到火边,看着她娴熟地拿出小刀在羊腿上划了几刀,又撒了把粗盐再上面,
烈火烤着羊肉,一会儿就传来嘶啦嘶啦冒油的声音。金黄色的油滴到火里,爆出一个火花。
秦文昭左右瞧了瞧,赤霄与承影坐在另一个火堆旁,跟着士兵大说大笑,完全不似在汴梁柔顺的模样。
“是不是不习惯?”叶良玉问道,“我们都是这样的。”
“我觉得好得很,”秦文昭说话间接过士兵递过来的一碗酒,“看着就痛快。”
“那好,你就喝了这碗酒,就更痛快了。”
秦文昭把碗放到近前闻了闻,酒味直冲脑门。
“这是什么酒,好冲的味道。”
“这是烧刀子,冷的时候喝一口,全身都是暖的。”叶良玉说着晃晃手里的酒囊,“喝不喝?”
“这有什么了!”
秦文昭说完一仰头,一碗酒就下去了。众士兵见他如此痛快,都鼓起掌来。
“好样的,”其中一个人说道,“这才是我们叶将军未来夫君该有的样子。”
秦文昭这会儿只觉得顺着喉咙都是热的,脸也慢慢开始发烫。叶良玉见状,切了一块带骨头的羊肉递给他。
“你可真行,这酒我们都不敢空腹喝,”她说道,“吃块羊肉垫垫,要不然一会儿你就得晕。”
秦文昭素来量大,一碗酒下去倒是没什么。他接过叶良玉递过来的羊肉,也不顾什么斯文,一口就咬了下去。
“送一份到王监军那里,”叶良玉对着一个士兵说道,“王监军年岁大了,吹不得冷风,要不然也是过来跟咱们一起乐的。”
小士兵听话,端着盘子刚要走了,就被张武拦住了。
“这碗酒带过去,”他说道,“大冷天的,喝一口暖暖身子。”
小士兵点点头,带着人就过去了。叶良玉虚指了一下张武,说:“王中贵你也敢灌。”
“那怎么了,”张武满不在乎,“来咱这儿,就都一样。”
这会儿,小士兵已经回来了,手里还捧了个空碗。
“王监军说是好酒,他先干为敬。”
“痛快!”
众人抚掌大笑。这次的监军非但不多言,而且如此爽快,看来必是胜仗。
秦文昭在叶良玉身边,学着她也拿小刀去割羊肉。只不过他没做过这种活计,险些被火燎了袖子。
“笨呢!”叶良玉说道,“这刀要快。”
几碗酒下肚,叶良玉的小脸有些发红,看在秦文昭眼里,别有一番风情。
“我再试试。”
秦文昭说完,又试了一下,果然比之前强。
这时,牛二与张武走过来,端着碗就要与秦文昭喝酒。秦文昭往嘴里塞了两口羊肉,就端着碗站了起来。叶良玉看着他,吩咐人备下醒酒汤。
“差不多就可以了,”叶良玉说道,“秦监军跟咱们不一样,他不知道量,一会儿就多了。”
“想不到叶将军这时候就开始护着自家小夫君了,”张武笑道,“只可惜咱们不能回汴梁,要不然将军的婚礼,咱们也能瞧上一瞧。”
“无事,”秦文昭一挥手,“不行我们就在凉州成亲,到时候大家喝个痛快。”
“好!”
大家伙高兴,又干了一碗。
叶良玉在一边,白眼都快翻上天了。这个人,怎么什么都往外说。她坐在那儿瞧着秦文昭,实在没看出来他哪里好,让自己手底下的人一个二个的对他印象都挺好。
终于,月上中天,大家留着火堆都回了帐子,叶良玉看着坐在一边有些发愣的秦文昭,上去拍了拍他的脸。
“你还能回去吗?”
“能,”秦文昭说着就站了起来,“我不但能回去,还能再来三碗酒。”
叶良玉忍不住扶额,她怎么看都觉得秦文昭已经喝多了。
“扶秦监军回帐子,”她说道,“再把醒酒汤给他灌下去。”
“是!”
两个士兵说完,架着秦文昭就往回走。
“君不见走马川行雪海边,平沙莽莽黄入天。”(1)
秦文昭一边走嘴里还一边嘟囔。
叶良玉不禁摇摇头,这个人,倒是有些抱负。
她叮嘱众人一番,就回了帐子。赤霄与承影这个时候已经回来了,正在里面忙活。
“之前不是说好了吗,”叶良玉说道,“在军中,就按军中的规矩,你们二人是我的副将,不是我的侍女。”
“这不是习惯了吗,”赤霄说道,“姑娘今夜怕是睡不好了。”
“为何?”叶良玉坐到椅子上,拿起茶碗喝了口水。
“我瞧着秦监军喝多了,怕是晚上有的闹了。”
叶良玉听到这话一阵头大,这是阵前,可由不得他闹腾。
gu903();“我去瞧瞧。”